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失望道:“所以,是您也觉得,我不应该记起来么?”
他道:“是。”
“……我知道了。”
我不再说话,魂灯那边静了许久,又传来他冷淡声音:“尽快离开绝空山。若无事,莫再唤我。”
我低低应了一声,锁魂灯之间的神魂连接,便断开了。
周遭寂静冷清,身体依旧酸痛无比,纵是我这些年已历经种种情事,也从未有过如此疲累的时候,每走一步,股间都有撕裂般的疼。
倒塌的绝空山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我心知自己要尽快离开此地,不知为何,脚下却似生根一般,定在原地。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等什么人,却什么也没等到。天色渐暗,我终是转身离去。
山林中草木丛生,行路殊为不易,尤其我如今修为尽失,身上还负了伤。幸而寻到一条被人开辟出的小道,那小道平坦极了,我沿着路往外走去,遇到一株约摸半丈高的山茶树,上面生着许多洁白的花,很是漂亮可爱。
我定定看了一眼,继续往外走。
走了半个时辰,已是气喘吁吁,忽而地面震动,慌乱间,我只好将木剑插于地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鼎腔里却忽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痛楚。我捂住肚腹,微弯下身,痛得浑身冷汗涔涔,忽又是一次巨震传来,我再稳不住身子,狼狈摔倒在了地上,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渗进泥土里,是黑色不详的颜色。
一股诡秘的焚香从我血里透出来,混着本来便有的浓郁花香,变成一股甜腻糜烂、几乎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将身体蜷在一起,朦胧视野里,见到绝空山缭绕白雾被浓沉的黑气取而代之,那黑气还不断在往外蔓延,左手捂着鼎腔,疼得不断翻滚,指节用力得发白,下意识向锁魂灯那边求救:“凌鹤……”
没有回应。
我又一口污血吐出,尝试唤了几声,仍是如此,便知,他是不会回我了。
惑心咒已解,再无事物能够阻我二人交流,只是我虽有通过锁魂灯传递意念的权利,可那人才是锁魂灯的主人,他不想听到我意念的时候,自然可以不听到、不回应。
我不再唤他。
血一口一口吐着,疼痛令我意识模糊,手中木剑忽然散发出红芒,它漂浮起来,落下一层淡红的光幕,将我笼罩其中,很温暖。
不知为何,我忽想起来殷诀之前送我刻满花的木剑时,在火光中微红的脸。
木剑上如今已见不到花的踪迹,上面沾了一层污秽的黑,之前刚醒过来时,我其实十分疑惑,如今我却知了,剑上粘的,是殷诀的血。
不知过去多久,地面震动停息了,我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
“快!那边好像有人受伤了!”
旋即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人影将日光掩盖,他们的交谈声传入我耳。
“似乎是长空剑宗的弟子,怎会倒在这里?”
“我记得他,确实是剑宗弟子,但我记得进入濯涟秘境的弟子名额中并无他呀,如何会在此出现?”
“莫说了,救人要紧。这人受了重伤,得赶快医治。”
“可有结界挡着,如何医治?”
“不如让我来试试破开?最近我正研学术阵之道,正好一试身手……”
“烦请诸位让让。”忽有人温声道。
那些人霎时静了静,恭声道:“大师兄。”
我艰难掀起眼皮。
那人穿过人群向我走来,白衣翩然,宛如谪仙,他微俯下身,乌发垂落,一张俊雅至极的面容,仿佛天工造就,仅是视线触及,心神便为之夺。
云天宗大弟子,温行云。
师弟是不会轻易领盒饭的,信我:)
九十一
长空剑宗与云天宗间,关系算是亲近。
因前者修剑,而后者则修习道术之故,两宗的弟子经常自称为剑宗、道宗,彼此之间时有切磋。
浮云台一会后,我与温行云,亦算相熟好友。
此时,甫一见我,他先是讶然道:“阿离?”紧接眉头便深深皱起,快步走到我身旁,“你伤如何,可还能动弹?”
我睫毛微颤了一下,指尖极艰难地动了动,却连抬起都不能。欲开口,污血却不断从嘴里流出,无法发声。鼎腔依旧剧痛,可挣扎到现在,我连翻滚的力气都已失去了。
见状,温行云抬眸看了眼远处,沉声道:“绝空山异变,秘境之中魔雾肆虐,所过之处生灵尽绝,距离此处已经不远。时间不多,你又负伤至此,亟需医治……阿离,恕我冒犯。”
说罢,他并指为剑,劈到那片淡红色的光幕上,木剑巨震!
剑身上繁复的纹路被引动,红芒向外倒扑而出,温行云凝眉敛容,以极快速度于虚空中写下数道玄奥符咒,湛蓝灵力自指尖涌出,与剑上红芒不断碰撞抵消,化为清气散去。
旁有弟子惊讶道:“这……莫非是天阁九重中的道一真解之术?早便听闻大师兄术阵之途举世无双,未想竟连此术都已习得。”
有人接道:“大师兄本就是天纵之才,天阁道术,便是尽数习得也不奇怪。”
“传闻习得此术者,天下已无阵不可布,无阵不可破,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你就得亲自去问师兄了,毕竟云天宗千百年来,能登上天阁九重的,也只寥寥数人而已……”
一片议论声中,温行云目光沉凝,似乎完全不被周围影响,一手演算,一手画符,意态沉着。
那层光幕起初仍与淡蓝色符印相持,但因没有灵力补给,约半柱香后终于不支,而被缓缓压回木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