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巴特对水战士的复仇计划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给完全搅乱了。在黑暗天幕中，迪斯巴特把鬼火聚集的一刹那，我看清了这个传说中的杀戮之神，他们把他叫作堕落天使路西法。那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可是，天哪！他杀意凛冽的双眼依然迸射出不屈的火焰，他的手中紧握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圣剑，他全身弥漫着来自地狱最底层的死亡的气息。他使我恐惧，使我战栗，使我压根儿喘不过气来当然我不能把我的感情表露出来，所以我只能竭力地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和其他的骷髅们一样空洞。可我心底却不断有个声音在重复着：“不！他是不可战胜的！绝对不可战胜！”
确然，他逃脱了！虽然他竟能和他的仇人联手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可他毕竟是从迪斯巴特的眼皮下面逃脱了，毫发无损！迪斯巴特为此大发雷霆，当场拆散了几个骷髅战士脆弱的骨架，幸好我偷偷地挪到了远离迪斯巴特的一侧，侥幸保住了几根朽骨。
我们无法追击，在阳光的照耀下我们连行动都十分艰难，更谈不上有什么胜算。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夜晚的来临。迪斯巴特虽然暴躁，却是个出色的统帅，他立即分派了任务，无论是跟踪、合围、阻截，一切都井井有条，而我，则和骷髅12号一起，前往破坏丛林中唯一的一口生命泉水，以免让我们可怕的敌人得到恢复体力的机会。
泉水很快被找到了。这是个很美的地方，鲜花锦簇，彩蝶飞舞，那口珍贵的生命之泉静静地从石缝中流淌而出，在阳光下闪烁着纯净的光芒。我把装着绿色毒液的小瓶拿出来放在手中，却迟疑着不愿拔去瓶口的木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决不愿完成这件卑鄙肮脏的任务，但我现在只是没有思考能力的骷髅而已，我不得不用我的双手，去污染这口美丽的泉水，同时也污染我未泯的良知。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拔去瓶口的木塞，缓缓侧过瓶口。
“等一等！”一直默默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12号突然开口了。
我一惊，收回了正要倒下的毒液瓶。难道刚刚的片刻迟疑已经引起了12号的不满？我有些慌乱起来，如果和12号起了冲突，即使能战胜他，我也必死无疑，因为没有任何骷髅，在失去了迪斯巴特的庇护后还能继续存在。
“不必紧张，1313号。”12号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缓和如果他有感情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12号？我不会有任何情绪的，事实上，我们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不是吗？”我以一副戒备的姿态回答，同时双眼紧盯着12号的一举一动。
“但是你叹气，不是吗？”他忽然像是微微一笑，“你敢说你没有感情？”
“我......哦！天哪！”我突然若有所悟，“你......你在笑......那么你......”
他的笑容现在看起来更明显了。“是的，1313号，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继我之后，另一个拥有感情的骷髅。”
我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被一种轻松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取代了。上帝啊！我有同类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伴！我将不再孤独！我有些不知所措，这突然的发现令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尽情地舒展我伪装得太久的面部表情。
12号显然比我要稳重，虽然看起来他的喜悦一点也不下于我。他伸出手来，笑道：“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丹，泰坦！”
“泰坦！”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左右晃动，“你是说，你生前，不，你在成为骷髅以前是塔城的泰坦巨人？天哪！这真让我吃惊！”
“不必惊讶，现在的我也和你没有任何区别啊！”他鼓励地微笑。
“哦......是！是！那么，丹，我......我是木精灵，达奇。”不知怎么，我总有些结结巴巴。泰坦巨人，那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啊，虽然眼前的丹和我一样，只是一具平平无奇的骸骨罢了。
“既然我们已经彼此了解了，那么达奇，把你手上那个肮脏的瓶子处理掉吧！即使是身为骷髅，我们却依然保有着自我，所以不用听从迪斯巴特这种以破坏为乐趣的命令。”
我把手一扬，那盛有毒液的小瓶远远地被我抛了出去。自成为骷髅以来，我的内心第一次充满着欢愉。是的，丹。谢谢你让我明白，我们绝不是单纯的杀人机器。
正文 第十四章 不死的孤寂之魂（下）
夜幕降临了。一堆篝火在泉边熊熊燃起，火光映照在丹和我的脸上，一如我心中融融的温暖。这是第一次，我感到夜晚不再漫长，不再寂寞。
丹用平静和缓的语调给我讲述他的故事，讲他如何爱上了一位姑娘，讲他无数次的血战，讲他最后的长眠......他深邃的眼眸里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沧桑。
“丹，为什么只有我们能保持生前的记忆和感情？”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死在一次与龙族的殊死决斗中，是迪斯巴特将我长眠的灵魂唤醒，赋予我骷髅的形体这一切都是在亡灵的圣地完成的，迪斯巴特称那神秘的洞穴为转换之池。我们我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属于亡灵族了我们时常要寻找一些小规模的种族进行屠杀，其目的就是收集新鲜的灵魂，在转换之地重生为骷髅。所以我们的那些骷髅伙伴们，他们所有的记忆都是从转换之池开始的。”
“丹，你喜欢我们现在的生命吗？”我有些忧郁。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排斥。看看，达奇，”他手指着清澈的泉水倒映出的一轮圆月，微笑地望着我，“这世界是如此美丽，我愿意为她存在，无论我是身为泰坦，或是骷髅，甚至是其他什么形式。我们和其他人不同，他们为了杀戮而生存，我们却要为爱而活。”
“可是，丹，我只是不想死......我想我是个胆小鬼，我是那么地惧怕死亡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我战死时的恐惧，那种魂飞魄散的哀伤，那永恒的黑暗。丹！我真为我的怯弱而羞愧......”
“不！达奇，”丹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每个人都惧怕死亡，没有人能够例外。这也只是对生命热爱的一种表现。珍惜活着的时光吧，小伙子，好好把握每一刻，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你才会安然而宁静地说：‘我不后悔，因为我做到了。’”
我感激地望着丹：“谢谢你，丹，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们这些骷髅能够明白什么？”一个声音在冷冷的暮色中响起，随即从茂密的丛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一世的气势，站在了火堆的旁边。一股寒意自我心中升起。这熟悉的声音，这雪白的翅膀，这长而锋利的剑是他！路西法！
“我们要阻止他吗？丹？”我霍然站了起来，手按刀鞘。我知道想要和大天使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可我也有战士的尊严。
丹仍然悠闲地坐着，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告诉我你的来意吧，大天使。”
“很简单，是生命之泉。我需要尽快治疗我的伤势。”他紧紧盯着我们，“让开吧，骷髅，即使我再虚弱一百倍，我解决你们也不费吹灰之力。但我现在不想杀人！”
“哦？”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中有些诧异，“堕落天使居然不想杀人，这可是件奇怪的事。是什么使你有了改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路西法的双眸漾起一片冰冷的海蓝色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拥有一张英俊的面容，只是永远都显得过于冷酷。“我再说一次，让开！”
丹没有动弹。“达奇！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的想法，然后你可以自由地作出决定。”
“我在听着，丹！”我沉声回答，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作为泰坦的我早已不存在了，现在我的生命是由迪斯巴特赐予的。尽管并不赞同他的许多做法，但一个事实无可否认，迪斯巴特是我的恩人，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尽管这样做的后果是再次面对死亡。”
“丹！我和你在一起！”我斩钉截铁地说，丹说的没错，与死亡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维护。
“我明白了。”说话的是大天使，他的眼光忽然变得出奇的柔和，“在这之前，请告诉我两件事。”
他竟然会说出“请”字？向两个微不足道的骷髅请求？这一刻我忽然发觉在他完美而威严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更为柔软，更加人性的东西。
“你说吧！”丹平静地回答。
“第一，妖精和飞龙怎么样了？”
“飞龙死了，但是迪斯巴特要将他转生为强大的幽灵龙。所有的战士死后都可以在转换之池复生为骷髅，唯有龙族例外。迪斯巴特这次大举进袭，固然是为了报复，但飞龙们也是他的主要目标。”
大天使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么，妖精是落入你们手中了？”他的语气仍然平淡，可我却似乎觉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难道他在关心那个美丽的妖精的安危？
丹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大天使点了点头。“能告诉我迪斯巴特在哪吗？”
“很遗憾，不能！”
他再度点了点头。“我理解。那么，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们的身份，在我看来，你们绝不是普通的骷髅，在临死之前，我想至少该听到你们的名字。”
丹和我相视一笑，笑容中有着最深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