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大家一齐笑起来。

丁爱红被笑得脸色青红交加,余舒心又一脸无奈地冲她道:“你瞧,大家都不愿意,我总不能为了你我同列火车的那点微末情义,去为难我干娘吧?”

田翠英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转头横了余舒心一眼:“吃饭的时候跟人啰嗦个啥劲?你就这样,赶明出去吃席你都吃不饱!”

余舒心立刻认错:“干娘我错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这就回去反省和添饭。”

说罢,她端着碗利落地下了墙头,墙头另一边,是丁爱红气得扭曲的脸。

虽看不到,但能猜到,余舒心神清气爽地回了堂屋,孟建军就上前接碗:“余姐姐,我给你添饭。”

余舒心有些诧异这羞涩少年突如其来的热情,转头看向孟建国,对方也恰好看来,四目相对。

今天的午饭吃得有些晚了,太阳略有些偏西,明亮的阳光斜入门槛,在他身上落了一半,另一半则是昏暗。

明暗之间,让他的五官越发深邃又俊朗,被光照着的那只眼睛,瞳孔色泽也浅淡了些,好似多了几分温柔。

这种极致冷峻之下的温柔,叫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恰在这时,孟建军把碗递过来:“余姐姐,饭添好了。”

她醒过神,转身接碗道谢,心底对自己道,食性色也,她就是个俗人,被男人的色相偶尔迷住恍下神,也在情理之中,用不着大惊小怪。

况且,她看的还是干哥哥,完全没负担。

于是,她很自然地在桌前坐下,继续吃饭。

孟建国沉默的收回视线,瞥了眼弟弟。

孟建军的座位本在余舒心对面,他重新落座时,忽然察觉了他哥瞥过来的眼神,很清淡的眼神,却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了在哪,但他很识趣地错了一个位置,然后加快速度扒完饭,便放下碗筷回屋看书做题。

他的班主任告诉他,只要他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肯用功,来年的大学生必有他一个!

只是很快被一道题难住了,他坐在窗前的桌旁抓耳挠腮。

余舒心到院里洗碗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恰好孟建国又过来替她,她便把丝瓜瓤递给他,擦干手,走到了窗前笑问:“你在做什么题?能给我看看吗?”

当是感谢他之前为自己添饭。

孟建军闻言,立刻把手里的题递过去:“是物理题,我们老师给出的,说是很难,达到高考的难度,让我们先感受一下,做不出也没关系……”

但他话未说完就消了音,怔怔地看着余舒心在题后快速地书写公式,代入数据,验算结果,一气呵成。

第四十九章 我学不了我哥!

孟建国洗涮完碗筷,偏头看向西屋窗台,年轻的姑娘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她白皙细嫩的手指捏着一支黑色钢笔,眸光沉静地在本子上快速地书写着什么,一缕墨黑碎发从额前垂落,被午后的风吹动,调皮地亲吻她的红唇。

余舒心若有所觉,停下手中钢笔转头看过去,看见孟建国端起碗筷长身而立,转身走向灶屋,那步伐有着军人特有的力量和气势。

“余姐姐,你太厉害了,你能教教我吗?”

孟建军的声音让她转回了视线,她笑道:“我只是比你多读一年书而已,算不得厉害。你愿意听,我就给你讲一遍,你就当是预习。”虽然明年高考不会举办,但知识不会辜负人,况且十年之后会恢复高考。

她拿起笔指着公式开始为他讲解,还会顺手写出公式的出处,在课本的哪一章哪一页。

这一讲解,时间就过得飞快,两人就着窗台不知不觉中靠得很近,因为孟建军有些近视,他忍不住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也听得更明白一些,他觉得余姐姐的讲解比任课老师都明了清晰。

孟建国收拾了灶屋出来,看见的就是窗台内外的两人几乎要凑在一起的脑袋,他的眉头皱起,抬脚走过去喊了一声:“老二!”

“当当当”

恰在这时,锣声敲响,生产队长大声吆喝着:“上工了上工了,迟到早退扣工分!”

沉浸在一教一学的两人被打断,孟建军是站在窗台内,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大哥,以为他是来催自己上工的,忙道:“哥,我收拾一下课本就跟你们一块去。”

这年代讲究学工学农,可不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呆子,孟建军每次放假在家都是要下地干活的。

他很自觉地收拾了课本,又一脸期待地问道:“余姐姐,等下工后,我能继续跟你请教功课吗?”

余舒心将额前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瞥了眼身后的孟建国,这才笑道:“我下工后要做饭,你要是不嫌灶屋热,有问题可以去找我。”

孟建军高兴地说道:“到时我帮姐姐打下手。”

“好呀。”

余舒心是不介意多个帮手的,毕竟六个人的饭做起来也不轻松。

“我也帮姐姐。”毛毛哒哒跑过来仰头说道。

“谢谢毛毛。”余舒心笑着弯腰揉了下他的小脑袋,软乎乎的小孩,头发也是软的,揉起来真舒服。

一旁五官冷硬、头上寸发也冷硬的男人,看了眼她弯起的月牙眼,转身走出了院门。

“哥,你草帽没拿。”孟建军拿上草帽追了上去。

上工到了田边,余舒心发现禾苗已经长满行,却有一些叶子卷了起来,还有一些叶片上出现枯黄,那是因为稻田里生了卷叶虫和稻灰虱,今天下午社员们的主要任务便是给稻田杀虫。

配伍的药剂除了敌敌畏之外,还有一种生产队自制的杀虫脒,用的是烟草根子加芦苇草等物配制而成。

余舒心是高中毕业有文化,生产队长就把配药的活交给了她,而她早有准备,拿出了口罩和橡胶手套。

她一穿戴好,就引来了村民们的注目,便笑着解释:“农药有毒,安全第一。”

“还是你们城里人讲究。”一大娘笑着打趣。

余舒心笑笑,并没有反驳,前世她没有这么多防护,只带了一副普通劳保手套,结果稀释过的药水透过手套沾在皮肤上,没多久就起了疹子,之后半个月都没有消下去,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所以这一次她提早做好防护。

“大娘你这话错了,不是每个城里人都像她这么讲究,也讲究不起,一副橡胶手套就要一块钱,还要付工业券。”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