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国的目光在那对梨涡上顿了下,随意地点了下头,抬脚跨出了门槛。
余舒心没有注意到孟建国的异样,她抱着包裹回了东屋,拆开一看里头果然都是书,还有一封信。
信是王大锤写的,很得意地告诉她,这些书都是他让小弟用收废品的价从余家收来的,总共花了不到一块钱。
至于他为何不自己去收,当然是因为余家恨透了他。
当日,他给出的那份存折是假的,只做得跟真的一样,骗得王桂花和余大福母子俩欢喜地去银行取钱,结果钱没取出来,还差点被银行工作人员扭送去派出所,脸面都丢尽了。
事后,那对母子去找王大锤麻烦,但王大锤作为街坊邻里口中出了名的“混子”,自然是不怕这种事后算账的,三言两语就将母子俩堵了回去。
王大锤在信里很得意的将这件事描述了一番,余舒心看完后,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即便那是她名义上的家人。
不过她也知道,以王桂花的性子,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且等着。
“灶屋咋还不生火,不做饭啦?”
外头响起田翠英敞亮的嗓门,余舒心醒过神,将王大锤的信随意夹到一本书里,便起身出门回应:“大娘,我这就去做。”
“娘,我去做。”
两人异口同声,又看向彼此,孟建国冲她道:“你歇着,我去做。”
男人语气很淡,透着疏离和客套,而正午的阳光照在男人深邃锋利的眉眼上,带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余舒心倒是不惧这股压力,只是觉得他有些喜怒无常,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是温和的,几分钟之后就冷了脸。
幸好,自己不是他的兵。
她冲他笑了下:“借住这段时间,都是我来做饭,这是我跟大娘的约定,孟同志去歇着吧。”
说完,她便抬脚进了灶屋,开始忙碌起来。
孟建国望了眼她忙碌的身影,顿了下,就走开了。
一墙之隔,季元杰听着隔壁的动静,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季大哥,今天的午饭能不能添个鸡蛋,我的身体需要补一补。”丁爱红白着脸走过去,虚弱地冲季元杰说道。
季元杰闻言露出关切神色,只是不等他开口,吴来弟就拿着锅铲从灶屋跑出来一脸为难道:“丁知青,大娘倒是想给你补补,但家里最后一个鸡蛋昨天就用了,做了一碗鸡蛋面,可惜你也没能吃上。”
丁爱红一下子想起昨天卫生室的那碗鸡蛋面,还有队里分到她手里却连味都没有尝到的花生,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她昨天中暑脑子不够用,但今天她脑子没有发热,回想这小半月住在季家,竟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眼下吴来弟又用这种话来糊弄她,真当她是没脑子的蠢货啊!
当然,看着季元杰这个备胎的面上,她也不会跟吴来弟撕破脸,于是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大娘,既然家里没有鸡蛋,那我去找别家换几个鸡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能换回来,中午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把我那份米饭和菜留下就行。”
说完,她就柔柔弱弱地出了季家大门。
被摆了一道的吴来弟,脸色黑了一瞬,转头冲儿子道:“元杰,咱季家绝对不能娶一个满身心眼的媳妇。”
季元杰安抚道:“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话时,他的目光看着隔壁孟家的厨房方向,随即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吴来弟也闻到了隔壁蹿来的香气,脸彻底黑了:“臭显摆,又做肉,当我家吃不起肉啊!”
蹿来的香气里不但有肉味,还有酒香,显然隔壁是用酒炝肉了,季元杰被勾得肚子咕噜叫唤起来,他没忍住,冲母亲道:“娘,家里要是还有肉,就做了吧。”
吴来弟一向心疼儿子,又想着丁爱红不在,就赶紧回了自己屋子,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坛子,打开盖子,掏出去年炸好封存起来的猪肉块。
但当看清猪肉上蠕动的白色虫子,吴来弟一下子将肉甩了出去,尖叫起来:“谁动了我的坛子,动了我的肉!”
密封好的坛子,不该长虫子!
吴来弟的尖叫声实在不小,在院子里看蚂蚁搬食物的毛毛蹭地站起来,蹬蹬跑到院墙边上,又熟练地攀爬墙角的石堆。
只是爬到半路,看到大哥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毛毛缩了脑袋,怂怂地往下爬。
田翠英也走了过来,瞪了眼冰块脸的大儿子:“你吓唬你弟弟干什么?你不爱听热闹就一边去,别耽误我们。”
说话间,田翠英单手把小儿子抱到了石堆顶端,正大光明地看隔壁热闹。
余舒心刚好做完菜,熄了火,也跑到了石堆边上,双眼发亮。
她都没搞事,隔壁就有热闹,她当然要好好听听,开心开心。
孟建国被三人排挤到了外边,他看了眼满脸兴奋的余舒心,忽然就明白她为何能跟母亲相处融洽了。
第二十九章 我教不了笨人
这年代,城里人吃肉靠肉票,每人每月才半斤肉。
乡下人却是没有肉票的,吃肉就得靠大队杀猪,而队里一般年底才会宰猪。
社员们分了猪肉,过年都舍不得多吃一口,多数拿来熬油做炸肉,或者拌上五香粉和米酒再熏制成腊肉,这两者都能存放较长时间。
如果保存得当,放上大半年都没问题。
吴来弟就很宝贝地存了小半坛子炸肉,一直舍不得吃。
今天终于打开盖子,却见炸肉上爬满了白色虫子,又散发着腐败的臭味,吴来弟几乎都要疯了,哪里还能维持得住往日慈善的面孔?
她先抓住小女儿盘问,之后是她男人,唯一没被怀疑的便是儿子季元杰,可惜一番闹腾也没找到贼,吴来弟就把怀疑目标转向了外人。
而季家唯一的外人就是丁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