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骥见苏吟出一趟门便?与?自己生分到连“阿骥”二字也不再唤,瞬间猜到了缘由:“你见到陛下了?陛下叫你与?我?和离?”
“陛下没有逼我?半分。”苏吟摇头,“正?因没有,我?才更加无法坦然与?侯爷继续做夫妻。”
谢骥几乎发疯:“为何不能坦然与?我?做夫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与?我?厮守一生有何不心安?”
“就是不心安!”苏吟颤声?道,“我?当年?下毒害他,再借由他‘暴毙’的名义顺理成章与?你成婚,如今他活着回来了,什么都没和我?计较,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只想与?我?重新开?始。侯爷,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我?更对不住他,我?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做你的夫人?,算我?求你,予我?一封和离书,让我?走吧。”
谢骥双目怔忡,低眸看着朝自己低头弯腰苦苦哀求的苏吟。
这?是他第一个心动的姑娘,是他第一个女人?,大抵也是唯一一个,更是他的发妻。
遇见苏吟之前,他只知练武杀敌,从不知情爱一物这?般厉害,能叫他喜不自胜,也能叫他痛不欲生。
能拿她怎么办呢?
她都快要跪下来求自己了。
良久,谢骥眼眶通红,嗓音极哑:“你先起来。”
他脸色雪白:“我?……应你就是。”
苏吟紧绷的身躯松缓下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真心实意道了声?“多谢”。
谢骥双腿发软,连走到书案都觉得费力。
他麻木地研墨铺纸,执笔一字一字写下和离书,每一笔都落得十分缓慢,恍惚记起多年?前自己刚被祖父捡回来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可即便?是第一次写公文,也不及今日这?封和离书写得艰难。
等到将这?一张薄薄的纸交到苏吟手中时,他眼前已开?始发黑,眼前景象仿佛天旋地转,靠着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才没有倒下去?。
他看见苏吟接过和离书,朝他行了个谢礼,看见苏吟收拾好细软抬步出门。
正?值午后,满室秋光洒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门外忽然传来小厮慌乱的通传声?:“侯爷,血襟司裴”
不等小厮报完来人?的名号,外头便?响起一道踹门声?。
一个穿着血襟司玄衣蟒袍的年?轻男人?风风火火穿过中堂,一见到谢骥,脸上难掩喜悦激动,噙着泪花仔细打?量谢骥一遭,突然抱了上去?:“侄儿,叔父终于找到你了!”
谢骥正?心烦,见裴疏竟敢踹水云阁的门,还敢自称叔父唤他侄儿,胸间腾地窜起一道怒火,一拳砸了过去?和裴疏扭打?起来:
“哪来的癫公,我?全家都死了!”
*
苏吟花钱雇了一辆马车,叫车夫送她到宫门口?。
原以为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说动守兵替自己通传,未曾想守兵一听她报上身份便?直接叫人?备了架马车领她去?紫宸殿。
紫宸殿的宫人?也对她恭恭敬敬,一路领着她走进正?殿。
帝王寝殿华贵非凡,低垂的纱幔珠帘后,一道挺拔身影正?坐在?御案后低头忙国务,听到动静缓缓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并未开?口?言语,只是静静等她过来。
于是苏吟便?走了过去?,轻唤他名字:“子湛。”
宁知澈:“嗯。”
苏吟细细瞧了瞧他的脸色:“你好些了吗?”
宁知澈:“嗯。”
“你今日……是因为我?先前下的毒才这?般痛苦的吗?”
宁知澈这?回没“嗯”了,只将目光下移,凝在?她手中的那张薄纸上。
苏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我?与?谢骥和离了。”
宁知澈猛地攥紧手中御笔,将目光移回眼前这?张观音面上,凝望着那双水眸,等着她的下文。
苏吟捏着和离书,嗓音更轻了些:“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女子,又和别人?成过婚,但你……还愿要我?吗?”
心跳不受控制地迅速加快,苏吟忐忑地等着宁知澈的回答。
一只修长玉白的手突然朝她伸来,用力将她拽向宝座。
她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整个人?都被帝王衣袍上高贵典雅的龙涎香气笼罩。
她愣愣低头看着被宁知澈抱坐在?他腿上的自己,白皙的耳朵后知后觉地开?始泛红。
认识宁知澈十多年?,这?是他们最亲密的一瞬,也是她第一次见宁知澈这?般主动。
一只大掌扣在?她腰上,手中的和离书也被那人?迅速夺去?。
苏吟眼睁睁看着宁知澈低眸细细检查这?纸和离书。他看得越久,唇边的笑意便?越浓,至少检查了四五遍才终于满意地将和离书合上,仔细叠好放在?御案上,而后又将目光落回她脸上,眼神却已变了。
宁知澈从来儒雅守礼、温柔平和,苏吟从未见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深幽的眸子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欲念,与?爱意一样深浓。
她仿佛终于记起宁知澈潜伏三年?登基后一改从前做太子时的仁善模样,手段狠厉,将旭王党羽虐杀殆尽。
经过那三年?宁知澈性情大变,不会?再对异党心慈手软,于情爱上自然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纯情。
毕竟他如今已二十三了,不是定情那年?的十七岁。
她的思绪被落在?她腰上的不轻不重的一掐拉了回来。
“小没良心的,”宁知澈咬牙切齿道,“总算肯回来了。”
他将苏吟的身子翻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腿上,抬掌挥落:“来南阳跟朕说想朕想得睡不着,转头就喂朕一杯毒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