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钟意呼吸凝滞,脑袋一片空白,那人狞笑靠近的画面在脑海绝望闪现。

好一会儿,钟意才低声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在平城电视台工作,杜子腾是我的上司。”

“那个时候,他就几次三番骚扰女下属。”

同为女生,喻行格外敏感,看向钟意。

钟意虽然看起来清清冷冷不好接近,但她真的太漂亮也太显眼,此时此刻她攥着相机的手关节泛白,她握住才发现,钟意的手像块冰。

钟意浅浅笑笑:“我没事。”

她敛起神色:“但这个人绝对有问题,如果调查需要我会配合。”

回到家,钟意冷水洗脸,打开电脑开始剪辑第三期纪录片,第三期聚焦女性群体,聊天APP案件成为这期纪录片的重要部分。

一个女孩从小长大,要经历多少无法言说的伤痛呢?

从她们出生起,这个世界对她们的要求就和对男孩的要求不同。

男孩子要勇敢、坚强、不能流泪、积极上进,女孩子被要求温柔、漂亮、乖巧、孝顺。

再长大一点,她们会遇到无数的男邻居、男性长辈、男同学。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猥亵、被骚扰,或付诸行动、或付诸语言,没有经历过这样事情的女孩,是万分之一的“幸运儿”。

待她们成人,或许还会遇见职场歧视,人事部门的主管告诉你,你是女孩,你要怀孕生子,抱歉我们只要男孩。

就算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好工作,谁能保证,不会遇见杜子腾这样的领导?

纪录片剪辑的过程,对于钟意来说,是一个不断撕开伤疤再让伤疤愈合结痂的过程。

面对屏幕里不打马赛克的画面,她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啪”地一下合上电脑。

胸口起伏,脸颊发烫,仿佛高烧来势汹汹,她洗了个热水澡躺进被窝,闭上眼睛,毫无睡意。

今天听到的那个名字,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在杜子腾手下任职期间,她曾收集过杜子腾性骚扰女职工的证据。

在杜子腾对她表现出某种企图后,她随身携带录音设备,只要是和杜子腾独处的时间,他说的所有话都会被她录音;此外还有微信聊天记录,那些醉酒之后露骨的语言和照片,她几乎是忍住干呕的冲动才将它备份。

是她脾气太硬,应酬时杜子腾想要动手动脚被她一杯酒兜头浇下,所以很快,杜子腾不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却让她吃尽苦头,洪水、地震、泥石流、台风,通通由她报道。

杜子腾以为她会服软,出差时用房卡刷开她的房门,被她抽出瑞士军刀直抵喉咙。

后来,另一个被杜子腾性骚扰的女孩站了出来。

钟意手里的证据最多让杜子腾身败名裂,而女孩手里的证据却可以让杜子腾牢底坐穿。

只是在提交公司的前一天,所有证据被毁于一旦。

如果当初杜子腾被送到监狱,就不会再有今天的受害者。

钟意头疼欲裂,胸腔闷得像是困了一头猛兽,吸她的血,撕咬她的皮肉,不让她好过。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迷雾重重,所经之处荆棘遍地,血染红身上的白色长裙。

身后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越来越粗重,她的腿却像是被灌了铅,脚步一软被什么绊倒。

绊倒她的“东西”,是软的、温热的、遍布粘稠的鲜血,女孩睁着眼睛却已经没有呼吸。

钟意回头,杜子腾狞笑着靠近。

鲜血飞溅在脸上,是她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

钟意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尽是虚汗,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抬起双手。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那黏腻的、温热的触感却久久停留,让她分不清梦境现实。

意识尚且模糊,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只是下意识跑出房间,到顾清淮门前。

四下寂静,除了她起伏的呼吸,没人应声。

这才想起,顾清淮出差不在家。

手机屏幕照亮她泛红的眼睛和湿润的眼睫,钟意不受控制地发抖。

凌晨十二点,编辑信息发出去,问他:【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短短几秒时间里,顾清淮的电话打了过来。

钟意回到床上,把自己裹进柔软暖和的被子,接起电话。

虽然极力平静,可还是被他听出来不对劲,顾清淮的声音干干净净落在耳边,如同一剂安定:“做噩梦了?”

钟意“嗯”了声,鼻腔酸涩。

他很少用这么软的语气说话,近在耳边,她甚至有种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错觉。

钟意裹紧身上的棉被,无比希望他在身边,要亲亲要抱抱要撒娇,再也不要一个人。

可是他不在。

“之前问你,是谁在身边都能睡着,还是只有我在身边才能睡着。”

他轻声细语说话的时候,温柔得有些致命:“看来答案是我?”

那淡淡的调笑,让她隔着听筒面红耳赤,心绪慢慢平静下来,钟意脸埋在曲起的膝盖,就只想听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