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鹴华低声道:“爸爸既然连急流勇退的想法都有了,有如何会挂念一家一姓政见的传承感情用事?是儿子的错,把爸爸想得狭隘了。”
金铨却并不在意,他道:“谁都会怀疑我属意苏德川的。这些年来我精心栽培素德川,用得感情都是真的。可是面对着国家和家族在这样的湍流之中的走向,是不能够意气用事的。”
“其实是我有些误了。”他对金鹴华道:“我想让德川成为一名纯粹的政治家,而不只是一位政客。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啊!可是这样的时事,是容不得人太过纯粹的。当年我还年轻,想法也有些理想主义。现在回头看看,还是有许多错处在的。”
金鹴华听着金铨有些落寞的语气,心头突然一动。他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于是他问道:“爸爸,您想让德川兄外放到省市?”
金铨有些讶异他的敏锐,竟然从他的那几句带着落寞之声的话语中推测出来这么多的信息。他也不瞒着金鹴华:“我打算让德川去沪上。沪上现在的副市长先生年纪不小了,据说他现在正在活动着要到北平做官。想要在退休前捞一个副总长当当。那么沪上的位置也就空下来了。”
金鹴华道:“沪上情况复杂,德川兄若是真得立住了,会让他以后的路平顺许多。而且有儿子在沪上,各方各面都会给些面子的。”
本来他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背后还靠着金家。现在他在海外有了那么多的产业,又在之前沪上商铺“被邢长运”“打/砸/抢”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稳定了沪上市场,因此在沪上官场很有面子。花桑初云以及傅云平等人也和自己达成了合作。各方各面都有关系。
在这花花世界十里洋场,他金鹴华要保住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沪上还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我代白大哥谢谢父亲。”他知道金铨这么做的意思,就是要指定官场中的接班人了。
他刚刚和金铨说了白雄起的名字而没有被反驳,就足以见金铨的心意。
其实金铨打算让苏德川去沪上,也是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的。他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和得意的弟子出现矛盾反目,但他是知道儿子和德川在一些观点上的看法很是不同,在现在这中情况下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到了将来鹴华和德川一起商量一些对策的时候,肯定会产生矛盾。
他心中终究还是更加在意血肉至亲的儿子的。他想把金系交给鹴华,可鹴华却不在官场。若是他硬要扶持德川,日后德川和鹴华产生了矛盾是有分道扬镳的风险的。
白雄起就不同了。白家的秀珠是鹴华心爱的未婚妻。秀珠小姐就是联系鹴华和白雄起的纽带。而且鹴华虽然有一身君子傲骨藏于身中,但是却十分冷静,手段也颇有几分狠辣。对付敌人更是信奉着要斩草除根,认为敌人不除尽了的话,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白雄起是个心挂家国的枭雄,手段比鹴华要狠辣多了。他坚韧不拔,心性稳固。而且白雄起心中还是有着底线在的。这也就决定了,白雄起和鹴华这两个聪明人是不会产生太大的矛盾的。
他让苏德川去沪上任职,除了上面这些还有以下两点考量。
第一点考量是他打算把手中的权位交给白雄起。既然想要给白雄起,就不要留下苏德川让人误会。给了人好处还不让人记得他的好。
第二点考量就是他决定让苏德川后退一步,这中让步鹴华心里也是知道的。这样在日后鹴华和德川产生矛盾的时候鹴华也会顾念德川一些。而且在沪上也会用心照顾德川。
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金家。
陈大总统如愿连任了大总统,而路易沙逊的提案也如同金鹴华的设计一样,没有通过。
金家阻止沙逊家的提案的事情路易沙逊是知道的,陈大总统的背叛也让路易沙逊抓狂。
他精心的计划就这样破灭了,心底如何能够不增添怒火?
国民议会结束,金家的大门也终于被打开了。金铨的“病”仍旧没好利索,但是据说金铨现在已经能够下地了,心中郁气也消散了许多,心情也平缓了起来。
至于他的郁气是怎么消散的,大家也全都心知肚明。
路易沙逊摔了手中的报纸:“怎么消散的郁气?还不是从我这儿消散的!呵。”
人总是这样的,只能够看见旁人的错处,看不见自己的错处。此时路易沙逊恼恨金鹴华背弃他们的“合作”,更恼恨陈大总统的背叛。却看不到当初因为李丞秋的怂恿而在背后算计金家时的阴险。
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弊端了。
他也知道他那么讽刺金铨,那么抹黑金系。金家和他翻脸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傲慢和愤怒与他相伴而行。
心底压着怒火的路易沙逊和金鹴华两个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一次相见。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越是不愿意见的人就越是会被上天送到你的面前。
五月二号,英格兰驻北平的贝尔曼大使举办一场舞会来庆祝他夫人的生辰。而路易沙逊和金鹴华,都在邀请之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居然来的时间也巧合得只隔了一两分钟。金鹴华前脚达了宴会厅,路易沙逊后脚就从他的汽车上走了下来。
第144章
路易沙逊看到了前面的金鹴华,立刻追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金先生气色真好,你们华夏有一句老话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就是金先生现在的情态了吧?”
金鹴华听到他的声音,不急不躁地道:“比不上一个月前沙逊先生的喜悦心情。”
一个月前,正是路易沙逊掀起舆论战,把污水往金铨头上倒的时候。
他眼皮微垂,对路易沙逊道:“沙逊先生的胆略,是鹴华远远不及的。”
他这是在讽刺路易沙逊的背信弃义了。
和他来谈合作,居然还在背后给他捅刀。这样的行径,哪里有脸来指责他的报复?
两个人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贝尔曼大使走了过来笑着迎接了自己的两位贵客。他那英国绅士的风度翩翩的礼节和并不同大不列颠人的风趣给金鹴华留下了深刻印象。
贝尔曼对金鹴华笑道:“金先生在欧陆上的生意兴隆,我听父亲说了。他在信中对我说金先生简直就是天才般的商人,您的代理人和小海森堡先生在利物浦和伦敦取得的成功,真是让人惊叹。”
然后他又笑着对路易沙逊道:“路易先生,老沙逊先生不久前过了生日,可惜我身在远东,无法过去给沙逊先生祝寿了。”
路易沙逊道:“父亲若是知道贝尔曼先生身在远东还如此关心他,也是会十分感动的。”
贝尔曼大使道:“我记得沙逊先生家里的法国厨师做的扇贝非常美味,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扇贝了。”
路易沙逊对他道:“来日贝尔曼先生高升回国之后,我一定会宴请贝尔曼先生到家里做客。”
贝尔曼应下了之后又对金鹴华笑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或许金先生还不知道呢。我的侄子安德烈今年从巴黎高师毕业,现在就在金先生的公司里工作。”
这一点金鹴华倒是真的不知道的,他道:“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会发电报去问一下我的代理人的。不过想来小贝尔曼先生应该也是人中龙凤,看一看贝尔曼先生就知道了。”
贝尔曼大使道:“金先生过誉了。”
路易沙逊听着贝尔曼大使和金鹴华的交谈,心中有些难以置信。他本来以为金鹴华也不过是一个在华夏沪上比较有名的商人罢了,这其中还有他是总理公子才带来的加成。竟没想到他在欧陆那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得到了巨大的财富。
这笔财富肯定是巨大的。要不然贝尔曼家族的孩子,怎么会去金鹴华的公司工作?贝尔曼家族在欧陆上很有权势,他们家的孩子就算是刚毕业要出去工作磨练自己,也不会去那种二三流的公司任职的。
他是知道金鹴华在海外有产业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金鹴华在海外的财富,已经让贝尔曼家族都不可小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