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桢为什么没去?”
他的名字不过两个字,却承载了她无法言说的满满心事,以至于简单干净的两个字音,被她咬得轻而又轻。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在开学前改变了心意……我猜是因为没有办法兼顾妹妹。”
“初中那会没有早晚自习,他早上上学前要给妹妹做好饭送去幼儿园,晚上也要赶回家给妹妹做饭。”
“他的爸爸妈妈呢?”
“管生不管养呗,而且他爸那个人很恐怖的,妹妹基本都是他带大的,如果他夏天穿长袖,那就一定是……”
似有预感,那层层叠叠的伤口在眼前闪现。
沈肆月还是问道:“是什么?”
甄心抿唇:“就一定是被打了。”
“他幼儿园的时候其实很阳光的,每天中午都把自己看的《今日说法》给小朋友们当睡前故事讲,这个人被砍啦那个人失踪啦,吓得一群小朋友哇哇哭。”
“小学的时候也很可爱啊,夏令营那会儿坐飞机出去玩,老爷爷带的酸奶不能上飞机请大家帮忙喝,他喝得最多。”
沈肆月却笑不出来。
“是因为家里有妹妹吧,所以他对班里的女生都挺尊重的。”
“《海贼王》里,他最喜欢路飞的哥哥艾斯,我猜,他是想成为艾斯那样温柔又强大的哥哥。”
酸涩蔓延,沈肆月说不出话来。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过这种经历的男生,冷淡和温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却并不矛盾,有时候打完球踩着上课铃跑进班里的时候太意气风发了,完全是少年感的具象代名词。
他的人缘很好,其他班男生看到他也会大老远跑过来打招呼勾肩搭背,看起来像天赋挂,其实够努力,桌上那本五三已经快刷完了,教辅也比别人的多,谁借他都给;篮球打得好,运动神经同样发达,外号“附中博尔特”,是因为从教室到食堂这段路他跑得最快。
她见过很多男生因为皮囊优秀追求者众多而变得优越,帅而自知自认高人一等,情书随便扔礼物随便收,可他并没有被宠坏,依旧云淡风轻学习专注刷自己的题,几次回头偷看,男生都是戴着眼镜认真搞学习的高中生模样。
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习惯别人对他好的,可他还是愿意为了自己班一个被篮球砸到的并不熟悉的女同学出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警察。
也一定会在所有人的回忆里闪闪发光。
-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沈肆月又坐到书桌前。
她有一个计划本,列周计划这个周一定要认真达成的事;还有日计划今天要背多少单词、刷多少题、作业完成度如何。
现在还多了一列,没有名字,只是在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之后,奖励自己用来记录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比如今天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今天他穿了一件蓝色的卫衣,再比如,下自习后晚风正好,跟在他身后走了长长一段路,路灯在头顶,好温柔。
学习任务还剩一篇文言文阅读,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完全超出负荷,可当她瞥见某个字,突然就打起了精神。
沈肆月扫了一眼问题,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
做完之后捏了捏眉心开始对答案,竟然全对。
“怎么还没睡?”
卧室的门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被人推开,沈肆月猛地合上计划本,加班回来的母亲妆发没有丝毫凌乱,随口念出她草稿纸上的句子:“‘以为刑法者,军旅之桢干’,这句话怎么了?你怎么抄这么多遍?这个‘桢’字还标了星号。”
只见纸上写着:桢干,意为骨干。
甚至还引申了其他词语:桢臣,栋梁之臣。
沈肆月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生硬:“多写几遍,加深印象。”
盛南:“我看你把一句话写了整整半页纸,以为你们高中老师还玩罚写那一套呢。”
草稿纸凌乱,除了那个“桢”字好像都被虚化掉,沈肆月莫名心虚,生怕母亲的目光戳破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名字按在掌心下,像按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是我自己喜欢。”
喜欢这句文言文里有某个字,能让她明目张胆不被发现地写他的名字。
盛南:“最近考试了吗?你同桌还是那个女生吗?她学习成绩怎么样?”
如果告诉母亲甄心在班里成绩在末尾,恐怕她明天就会冲到学校让班主任调位;如果她学习成绩下降,那她一定会怪罪到甄心头上。
沈肆月淡定道:“反正比我好。”
母亲点点头,又问:“之前初中骚扰你的那个男同学是不是也在你们班?他要是影响你学习你告诉我,我去找老师!”
“妈,我说了多少遍了,他没有骚扰我,”想起过往某些经历,无力感兜头袭来,沈肆月不不愿再多说一个字,“我累了,想睡觉了。”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早恋这种事吃亏的一定都是女孩子……”
沈肆月直接上床躺下,被子盖过头顶。
爸爸今晚应该又不会回来了,如果她有地方去,或许会做出同样选择。
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律师,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在外人眼里十分登对,其实不然。
盛南当年其实是想留在北京的,可是在封建保守的外公外婆眼里,不管你成绩多好学历多高,不结婚就是病,不生孩子就不完整,女人就是要传宗接代。
于是她三十三岁那年终于扛不住压力,回到老家领不高却稳定的薪酬,再之后相亲、闪婚,结婚第三年有了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他们吵架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避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