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珠放下针线,欠身从暖窠里提出茶壶,笑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唉!”吴妙真一声长叹,接过茶抿了口,“我跟你说的那个书生?”

李金珠点头。

“前儿我去办件要紧的事,刚到地方,我就看到他了。”

“啊?盯着你呢?”李金珠惊讶道。

“开头我也这么想,我还想着,凭他可没本事盯上我,肯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必定是出了内奸了,说不定是里应外合,把我嫁了,里外得利。”

李金珠不做针线了,看着吴妙真,这是大事。

“我就让人盯死他,也就盯了两个时辰。呸!”吴妙真啐了一口,“敢情是我想多了,我去办大事,他也是去办大事,比我的事还大呢!唉,托他的福,我的差使办完了。”

她的差使不光办完了,还在世子爷面前很露了一回脸。

“那他对你,是奔着差使去的?”李金珠的惊讶里透着八卦。

“不是,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差使,现在也不知道。”吴妙真答道。

姓白的肯定以为是世子爷的人盯上他拿了他。

“那你?”李金珠看着吴妙真,看吴妙真这个样子,恼怒的很呢。

“我还当他就是个傻书生,被人怂恿什么的过来找我……”后面的话吴妙真没说下去。

“你有点动心了?”李金珠微微探头,仔细看着吴妙真的神情。

梅姐听的眼睛都瞪大了,屏气等着吴妙真答话。

“我哪能那么没出息。就是觉得他多少是有点真心的。”吴妙真的话顿了顿,一声干笑,“本来挺得意的。”

李金珠想笑又抿住了,“你这样的精明人儿,要是觉得他有真心,那就是真有真心。真心这话,阿囡说过一回,那时候,好多人家求娶她二阿姐,我就说要找个真心求娶的,阿囡就说,怎么算真心?哪一家不是真心?只要王府好好儿的,她好好儿的,这真心就不会变,一辈子都不会变,生生世世的真心呢。”

吴妙真呆了一会儿,一声长叹,“可不是,那奔着权势金银的,但凡能帮他拿到权势金银的,他都打心眼里的真心喜欢!真心还是真心,这真心,呸!

“心里透亮了,好了我走了。”

吴妙真跳下车,纵马而去。

??第三百三九章 人哪

顾砚赶到临海镇,问清楚怎么拿到的人,以及这个人的前前后后,包括偶遇吴妙真,极尽奉承的事,想了想,吩咐把人给黄显周送过去。

黄显周接到人,立刻叫上姚先生,两个人审了四个多时辰,差不多理清楚了,黄显周命人将白兴邦送到杨启帆军中单独关押,抱着供词赶紧去见顾砚。

顾砚闲等心急,干脆把海税司挨门查看了一遍,把海税司查了个鸡飞狗跳。

黄显周一路找到海税司最高一层那三间专门腾出来给顾砚使用的空旷屋子。

“就在这里说吧。”顾砚看着黄显周泛白的脸色。

“真是骇人听闻。”黄显周左右看了看,三间屋子空空荡荡,没地方放怀里的口供,只好在怀里翻找。

“你先说说,口供我回去仔细看。”顾砚示意道。

“是,真是骇人听闻。”黄显周又重复了一遍,看起来是真的惊骇到了。

“世子爷拿到的这人叫白兴邦,富阳县人,戊辰年考过院试后,直到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年,他就急不可耐走了邪路!”黄显周语调愤然。

“他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治下子民。”顾砚用折扇在黄显周肩膀上敲了两下。

“是是是,世子爷教训的极是。”黄显周急忙欠身点头,顿了顿,整理了情绪思路,接着道:“白兴邦有个远房表哥邢志远,拜在东溪入室大弟子吴荣门下,这个邢志远学问上一般,却很善于打理财货,也是因为善于打理财货,才得以拜入吴荣门下。

“白兴邦说,东溪死后,东溪手里的钱财都落入伍杰手里,吴荣就拮据起来,邢志远就到处找来钱的路子,也想搭上几家有钱的丝绸行,正巧白兴邦和范升安的大儿子有点儿交情,就把范升安牵线给邢志远,范升安给邢志远送了五万银子作为入门礼,说好了,等范升安大儿子游学回来,就行拜师礼拜到吴荣门下。

“白兴邦说他没想到范升安的银子是借来的,更没想到范升安竟然因为还不出银子自杀了。

“白兴邦还说,吴荣得知范升安自杀的事儿后极为难过,已经让邢志远把五万银子还给了范家,并打算把范升安两个儿子都收入门下好好教导,他这趟去范家,是因为听说范升安大儿子回来了,他去当面说这件事。”

顾砚听的眉毛高抬,笑出来,点着黄显周道:“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白兴邦说了一半,范升安确实给了吴荣五万银子,也许这五万银子也确实还给范家了,但范升安的死肯定不是因为五万银子还不上。”黄显周答道。

“嗯。”顾砚满意的点点头,“拽到了这个线头,后面的一个一个都要拽出来!会用刑吗?”

“下官不大擅长。”黄显周心头一颤。

白兴邦可是位秀才,唉。

顾砚斜瞥着黄显周的表情,不忍,还有点晦暗。

“放心,就是用刑,也是斯文刑罚,配得上白兴邦读书人的身份。”顾砚慢吞吞道。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下官是说,这是他咎由自取。”黄显周一咬牙道。

“嗯,你明白就好,阿囡跟我说过一回,她说没读过书的人,坏起来层次不高,都是蠢坏,读过书的人,特别是读过大书的人,坏起来悄无声息流毒深远。好好想想阿囡这句话。人品德行和学问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

“是,下官有时候过于迂腐。”黄显周这句迂腐认的情真意切。

这是他的毛病,他知道。

“你不是有时候过于迂腐,你是一直过于迂腐,你是个君子,可你不能以己之心度小人之腹。”

“是,下官牢记。”黄显周欠身答话。

“接着审你的案子,你觉得该召谁过来,那就去召。”顾砚一边说一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