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讲:“到时再说。”
医生说方黎近几年最好都不要喝酒,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碰了酸梅汁,戚简说,让他到了美国给他们报平安,他听新闻说,美国有些地方很乱,一定要注意安全。
方黎说知道,戚简的号码他有,等到了再让秦卫东教他怎么往国内打电话。
丁浩洋没喝酒,但他却好像喝醉了一些,他对方黎说:“等你回来,我一定让你看到一个站在大舞台上的、红透半边天的东南西北乐队!”
方黎笑着说:“好。”
处理完国内的事,他们登机那天,所有的手续、行李托运都是秦卫东在办的,方黎开始坐在行李箱上,后来秦卫东领着他去了头等舱的候机室,他给方黎端了水果,酸奶,跟他说不要乱走,自己一会就过来。
方黎知道肯定是秦卫东的爸爸妈妈来了,秦卫东好像一直不喜欢自己和他们有太多的见面接触。
方黎上去跟秦卫东索吻,幸好早晨的候机室人不多,秦卫东低下头吻了他:“不要乱走,我一会过来。”
方黎点点头:“你可以和叔叔阿姨说久一点,我困,等你来了叫我。”
秦卫东点点头,他并没有去很久,秦正嵘并不擅长表达父子感情,叶云珊只是哭,她最近哭得眼睛就没停歇过,也没改变这对父子的想法。
他们都是理智的,理智的如出一辙、近乎残忍的,只有她是最感性的,她甚至觉得举报那件事她都不在乎了,儿子没有前程又怎样?无论如何她也舍不得刚刚失而复得的儿子的。
秦蕊递给了秦卫东一张贺卡,上面是她自己拿彩色蜡笔画的飞机,和一家四口手拉手的简笔画。
“哥哥,要给蕊蕊打电话...”
秦卫东摸了下她的头。
叶云珊抱住了儿子,她泪水涟涟地说,一定要平安,到了一定给妈妈打电话,千万不要让妈妈再找不到你...
秦卫东应声,他低下头,叶云珊的眼泪全掉在了他的脖颈里。
他们登了机,飞机冲上天空时,方黎的手被秦卫东紧紧握在掌心,牢牢地,他耳膜间的轰鸣和心脏在加速度的压力下好像缺少两拍了似的空猛跳动,都在秦卫东坚实紧握的掌心下慢慢缓解了难受与紧张。
等飞机进入高空的平稳飞行,秦卫东立刻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方黎摇摇头:“没有...”
方黎也担心他,秦卫东的右耳伤了的,他问:“你的耳朵有没有疼?”
刚才他都不好受了。
“没有。”
秦卫东跟空姐要了一个电子血压计,空姐礼貌地拿了过来,帮助方黎缠绕在手臂上测量,等秦卫东看到上面的数值没有什么异常后,他松了口气,向空姐道谢。
“你的耳朵真的没事?”
“没事,你乖。”
听到秦卫东肯定的回答,方黎才放了心,他从没做过飞机,以前他也没想象过原来可以乘坐着这样的庞然大物飞向天空、飞跃海洋。
他有些激动,他看到窗户外面,下面的城市缩小的都看不见了,连在一起的,是成片苍绿色的,漫无边际地,晋省的连绵山脉。
“重泗会不会也在下面?”
秦卫东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会。”
“在哪儿?”
这对秦卫东来说也是个难题了,飞机已经在离地将近三万英尺的高度平稳飞行,晋阳在哪儿都看不到了,哪里还能找到重泗这个在标准地图上早就被标尺省略掉的小地方?
“可能在那儿?”方黎指了下面的一处山,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北边。
飞机要飞上将近十六个小时,中间还要转机,秦卫东转过了他的头:“你休息会儿。”
方黎被他转过了头,又看到秦卫东眉骨处的伤疤。
这两年淡了些,但依然能看出清晰的痕迹,现在想想,当初一定是发炎感染了,才留下这么深的一道疤痕。
“阿姨没问你,这个疤是怎么回事?”方黎伸手摸了上去。
“问了。”
“你怎么说?”
“不小心磕的。”
秦卫东睁开了眼睛,他拆开眼罩搭在了方黎眼睛上:“方黎,你该休息会儿了。”
方黎撇了撇嘴,他拉下眼罩,等秦卫东在闭目养神了,他又悄悄地把眼罩拉了上去。
或许是即将飞往他完全没想像过应该是怎样一番景象的陌生国度,他可做不到像秦卫东那样淡然。
他是没有一点困意的,取而代之的,是脑袋里像一叠叠胶片聚拢着一齐曝光一般的声响和画面。
他想了到他十八岁那年,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发生了那时他认为天都要塌下来的一场变故,一夜之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阿婆,失去了他长大的矿山,是秦卫东拼了命带着他从工人的围追堵截下逃了出来。
后来,他们去了绥兴,长定,短暂的停留后,秦卫东又带着他来到了晋阳,他们睡过卡车,火车,矿上的大通铺,甚至是大年初四下寒风瑟瑟的桥洞。
当时秦卫东问过他,如果出了事,在他和方宏庆之间他要选谁,他选了秦卫东。
现在,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秦卫东在秦家和他之间,也毅然地选择了他。
方黎出神地想着,秦卫东发现了他,伸手为他掖了一下毛毯,他软了语气:“宝宝,路上很远,我怕你撑不住精力,听我的话睡会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