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别人的观点。
你如果在他身边听他弹琴,那么你最好只是听着,不要过分发表自己的意见。这首曲子我觉得应该这样弹,它其实表达了那样的心境,不符合现在的氛围……这样的话说出来简直就是找死。他想在这个时候弹这首曲子,你想听着你就听着,不想听那么你就滚,他绝对不会因为你的不想听而终止他的弹奏。他或许不会表达自己的不屑或者不满,但是他会在心里默默把你拎出他的世界。而你根本不知道,你已经因为刚刚那一句话,就被他判了死刑。即使是在铺天盖地的反对和诋毁之中,他也会活出自己的风采。他就像那沙漠中挺立的白杨,固执地站成一种风景,不会因摄像师的青睐而扭捏。
顾家臣有时候也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骨头太硬。他或许比程忆周更适合做一个军官,那一身戎装一定更能衬托出他的气质。而程忆周和他比起来,过于文艺,过于担忧。
弹过了久石让,琴声过渡到马克西姆。克罗地亚狂想曲,是一首讲述战争的曲子,然而融入了流行音乐的元素――重复。一段旋律重复了很多遍,以至于连顾家臣听过一遍都很轻易地记住了这首曲子。
云朵在天空中呈现出一种忧郁的灰色。倒塌的墙壁让凌乱的碎石铺了一地。尘埃在空气里飘摇,最终落定,回归泥土。在战火摧残后的断垣残壁中,开着一朵说不出名字的小白花,在风里微微的摇曳。
故事重复着毁灭与新生。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碾过硝烟里的断井残垣,也碾过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悲剧与宿命一直在延续,人们前仆后继地涌向寂寞与繁华。最后,最后,也只有真心相爱的人,能够在彼此的心中,留下对方血写的名字。深深记得他的面孔,直到老死,直到化作尘土。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琴声悠扬,顾家臣感受着冬日的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这样的画面是那么美好,如果说人在死去之前能够看到天堂,那么顾家臣想,他一定会看到今天。
“你今天还有工作吗?”顾家臣靠在任啸徐的肩膀上问。
“暂时没有了。年终总结已经结束了,再来就看他们下一年的计划,等做好了才会到我们手上――估计那时候都快春节了。”
“那你春节还要看报表吗?”
“应该是吧。反正我们家也不怎么过春节。”
表面上说不过,其实任家人过春节和其他家庭也差不多。年三十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一群位高权重的人说几句话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大年初一去宗祠祭祖,又是一连串的排场。然后各回各家,旅游的旅游,工作的工作,陪情人的陪情人……总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以往过年都是任啸徐在背后张罗,任啸怀这个长房长孙特地从美国飞回来,担当祭祀的代表。而今年他一直都在,那么祭祀的所有安排也都是他经手了,任啸徐变得很清闲。
这样也好,反正都是走过场的东西。任啸徐根本不相信这么大张旗鼓地张罗一番,祖宗就真的会保佑他们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所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他觉得看报表也没有什么。反正自己家里的公司,想做事就做事,想休息随时就能休息,一切只看自己的心情。
看着顾家臣无言地靠在自己身上,任啸徐想了一想,突然笑着说:“怎么,你希望我不要看报表?”
顾家臣口齿缠绵:“当然啊……过年嘛,大家都在休息,和家里人在一起,或者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吃饭睡觉逛大街,捂在被窝里看电视,看放烟火,吐槽春节联欢晚会……”
过年当然应该做这些!不过顾家臣很识相地说到一半就闭了嘴,因为他深知这种小市民级别的无聊活动,根本入不得面前这位佛爷的法眼。他度假应该去日本或者北欧泡温泉;去澳大利亚、加勒比或者斐济群岛享受南国风光;又或者干脆去南极看企鹅看极昼看极光。
任啸徐转过头来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眨一眨:“你希望这样子?”
顾家臣特别诚恳地和他对视,重重点了点头。
以往的过年,家里无论是多么乌烟瘴气的氛围,顾家人也会暂时的放下。去超市买一堆零食,一家人挤在床上吃瓜子看电视,三四个人挤一张床,腿都伸不直。听着门外面焰火震天响,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也听不清楚主持人说什么。手里拿着一把花生喀喀喀地剥开,搓掉的红色包衣像鞭pào燃放过后的纸屑,从手指间挥洒而下,弄得满地都是。白白胖胖进了盐的花生米在嘴里化开,焦脆的口感像是凛冽的老酒,口齿生香。耳边是家里人的欢声笑语,浑身轻飘飘恍若梦境。
这样的氛围任啸徐有没有感受过呢?
他的生活仿佛永远都在开大会。做不完的决定,写不完的总结,不断地展望未来,把任氏推向更高更快更强。聚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点个头碰一碰酒杯。脸上永远是僵直的标准的笑容,心底永远是无法填补的yù壑深沟。自家卧室里的那张大床足够挤下十个大汉,却只能承受他一个人冷清的背影。
好想让他体会和家里人挤在一起的感觉……那种蜷缩的温暖,脚与脚在被窝里打架,手里不断地争抢一把花生或是瓜子,然后一起对着电视放声大笑,然而心里是炭火烘烤的温暖……
好想让你也感觉一下那样的温暖!
“那我年三十去你们家过年?”任啸徐按住他的肩膀说。
顾家臣还沉浸在对过年景象和幻想中,顺着就点了点头。点完头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问:“啊?你说什么?过年去哪儿?”
“去你家。”
“什么?!”
“不然呢?你要把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集中在一张床上,大家挤在一起看春晚吗?”任啸徐无奈地笑着说。
第134章
顾家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永远笑眯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老狐狸任常华,冷面石心生起气来像斗鸡的沈氏,风度翩翩看起来像塑料模特的任啸怀和瘦的皮包骨头的白骨精一样的陶与悦……这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看春晚……
顾家臣的大脑顿时被那个画面整的完全死机。
“可……可是你来我家,这也太……”
“太什么?”
“你同学为什么自己有家不回去,来我们家呢?”顾家臣学着顾妈妈的样子,从语气到面部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差在手上拿个锅铲子从厨房跑出来。
“啊,伯母,我家里人都在国外,我过年一个人……”任啸徐做出好可怜的表情,眼里的寂寞如同漫天的烟花,柔软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顾家臣忍不住拍着钢琴凳大笑起来。任啸徐那样子太过楚楚可怜,好像被人抛弃的小媳fù。然而这个大男人却还没出戏,不断用眼神示意他赶快把伯母应有的反应jiāo代清楚。
“哦……哦……你家人都在国外啊?过年都不回来啊?就留你一个人在家?可怜哟,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啊?”
对啊,他们不回来,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啊?你一个人过去不是挺好,和全家人在一起才算是过年嘛!
我看你怎么回答。顾家臣想。
“我不想在外国过年。”任啸徐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忠孝节烈的模样,好像以死相谏一头撞在朝堂大柱子上血流披面的忠臣,又像战火来时为了保住清白纷纷投井上吊抹脖子的烈fù。
哈哈哈……顾家臣拼命忍住笑出来的眼泪花子,继续说自己的台词:“哦……你这孩子真是,那么倔干什么啊!”
“伯母您不知道,国外过年的氛围始终不如国内啊!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离家万里,就算一家团聚,也觉得没意思啊!新年就得在咱们的国土上过,您说是不是?”
好!爱国分子!顾家臣终于举手投降:“哎呀……你这个孩子。好吧算了,你就在我们家凑活着过吧!只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你要不怕我们亏待了你……”
“谢谢伯母!”任啸徐笑的一脸纯良。
顾家臣没忍住,从钢琴凳上滚了下去,蹲在地上笑。任啸徐等他笑过了把他拉起来,搂在怀里说:“那这个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顾家臣想了想,摆正了脸色道:“可是,你家过年不是要聚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