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听他说了半晌,任啸徐就缓缓吟出一个句子:“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后来还说了些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从那一大篇话当中察觉出,季泽同似乎在爱着一个人,但是家里人不愿意他们在一起,然后那个人出国留学了,就再没回来。

顾家臣还天真的问:“季泽同家里也那么有钱,他不会出国去找么?”

任啸徐只是淡淡说:“他拿不到护照。”

顾家臣也不去想为什么拿不到,大概有钱人家有的是手段。他一开始以为男人对女人才会寡情薄幸,没想到对男人也是如此,那个男人真不堪啊。

那天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爱情的脆弱,第一次感觉到一段爱情要承载的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有两个家族。那种感觉挺奇怪的,明明是两个人的私事,为什么一大帮人要掺合进来呢?就好像明明是一双新人的绣床,却非要一大帮人挤上来闹,这个教你体位,那个教你呻吟……好生多管闲事,可新人在床上的快感他们又体会不到啊,就好像爱情的滋味旁人根本体会不到一样。

他心里隐约觉得,季泽同变坏大概也是因为那个人。季泽同之前都很乖巧的,是初二的某一天突然大家知道他打架了,把人打得很严重,然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

顾家臣其实挺恨那个人的,他把一个好端端的季泽同变坏,让自己也跟着受了不少苦。

再后来,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任啸徐放着家里豪宅不住,偏要跑来和顾家臣挤学生寝室,那时候他才知道,让季泽同变坏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任啸徐的大哥。

他还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任啸徐问:“怎么你和你大哥都是同xìng恋?你们家族遗传么?”

想了想又问:“那你们家以后谁生小孩子啊?你哥哥也不生,你也不生,你们将来都绝后了……”

任啸徐风轻云淡地说:“我哥哥有女朋友。”

那个时候顾家臣觉得季泽同好可怜,喜欢的人被送到离他那么远,他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没有人来管他,大家都由着他闹,却不知道他只是希望他喜欢的人能够回来。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被搞得这么复杂呢?顾家臣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他到公务员系统工作之后,才知道原来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可以被搞得那样复杂。所以长大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连说话做事都变得麻烦起来,怪不得大人都那么累呢。

任啸徐冲了澡出来,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搂住顾家臣,柔声说:“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庭?”

任啸徐说的话就像催眠曲,吹进顾家臣的耳中,他觉得耳边似乎被羽毛环绕,轻柔绵软,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梦里是那个后台躺椅上的背影。阳光照在他身上,照的他像一只懒洋洋的猫。他嘴里唱着一支极其婉转的调子,却只能听清楚一句“可怜”……

第13章

酒店的房间里一团团暖香萦绕。任啸徐的睡眠浅,所以他所下榻之处必然有人为他准备助眠的香薰、饮料一类。

他睡觉之前会喝一杯葡萄酒,洁白的皮肤上透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很是撩人。

他习惯抱着顾家臣睡觉,让他枕在他的手臂上。

顾家臣在他的臂弯里睡下了。顾家臣本来睡眠不错,一向少梦,可他才挨了打,一身疼,隐隐约约的就做起梦来了。

他梦见了大剧院。

舞台垂幕层层,观众席上举目皆是军政界人士。陆军是一片绿,空军是一片白,还有另外的一片是整齐的西装。前排的人身上都是闪亮亮的肩章,一看就立过大功。

季泽同踏着碎步袅袅亮相。他在台上面款款舞出一个身段,水袖翻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袖走龙蛇,步开莲花。台下一片整齐的叫好之声夹杂着掌声四面而起。顾家臣坐在最右边,靠着任啸徐穿了白色西装的肩膀,心里默默跟着喝彩。

季泽同开场一出春闺梦,压轴一出贵妃醉酒,都是选段。

舞台两边是大大的屏幕,左以梅兰为底,右用竹菊做托,具是水墨画的样子,画上是行云流水的书法唱词字幕。

一曲春闺梦唱罢,季泽同换了一身凤冠霞披,彩绣辉煌,灿若星辰。他手执一把金纸折扇,亮相之后缓缓由背影转到正面,挽了一个浑圆水袖的身段,开腔而唱,字幕便显示出几行大字: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奴似这嫦娥离月宫……”

顾家臣和任啸徐坐的位置,正对着那竹菊嵌底的屏幕,屏幕旁边就是巨大的布景。布景上一轮明月高挂,月白如洗,灯光配合而下,刺得顾家臣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知道季泽同唱的就是这月亮。

那月亮真圆啊!

刚刚中考完毕,顾家臣还停在那种复习的状态中没有走出来,看到这月亮就条件反shè式的想找个什么诗句出来形容。想了一会儿,就想到一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他在嘴里喃喃地念这一句,谁想被任啸徐听了去。他坐在那边微笑一声,接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说着,就把顾家臣的手轻轻拽进他的手心里。手心的温度依旧是那样暖,手掌依旧是那样柔嫩,像一层棉花一样将他整个左手包入掌中。

顾家臣不知不觉又脸红了。他赶紧抬头来看字幕,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谁想到一抬头,就看见字幕上面写的是“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鸳鸯二字那样直冲冲地映入眼帘,看得他耳朵根子腾地红了,像火烧一般。耳边是季泽同缠绵悱恻的唱腔,如丝如缕吐出两个字:

“酒来――”

台上那个身段像赵飞燕一样,靠着厚重的戏袍子撑起来的杨贵妃,如今终于要醉酒了。

耳边的乐声渐渐由胡琴变成钢琴,歌词也从富贵华丽的“闻奴的声音落花yīn,这景色撩人yù醉”变成了凄凉冷清的“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顾家臣心里还在想,错了错了,这唱的是《贵妃醉酒》,怎么变成了《烟花易冷》?这跨度也太大了!

就被任啸徐重重推了一把给推醒了。

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手机响。顾家臣的手机闹铃就是那一首《烟花易冷》,此刻已经唱到“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因为是重复闹铃,所以他也不知道已经唱了多少遍了。

顾家臣拿起手机来按掉闹铃,一看时间,顿时傻眼了。八点钟开庭,现在已经七点过半了!那边任啸徐已经抓起顾家臣的衣服朝他扔过来。因为制服在打架的时候弄皱了,所以拿出去干洗了一回,此时上面正蒙着一层胶纸。

顾家臣急急忙忙扯开胶纸换上衣服,任啸徐已经拿好车钥匙在门口边打电话边等他。顾家臣抓起公文包跑到门口换上鞋子,混乱中鞋拔子都抓掉了,只能用手把鞋跟提上来。

任啸徐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安慰道:“不急,我送你。”

顾家臣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能不急么?法令如山,他一个堂堂的公诉员,竟然迟到了!到时候谁读起诉书?谁读!

顾家臣越想越慌张,抓着公文包就往电梯跑。任啸徐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这里出去是贵宾出口,电梯不忙,而且很快。可顾家臣现在恨不得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这三十来层楼,在电梯里一路抱怨为什么任啸徐要住得这么高。

早饭是没有时间吃了,到底楼大厅的时候,有任啸徐通知了经理,正拿着一只打包好的三明治等着。顾家臣一把将三明治捏在手里,车子已经开到大门口了。任啸徐接过钥匙就坐进驾驶位,顾家臣紧跟着上了副驾驶,“啪――”地关上门,咬了两口三明治,才发现任啸徐开的是他那台玛莎拉蒂的超级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