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十二载君臣,吕好问从政治到学术自然是向着当今官家的,但他受渊圣赏识,轻易拔擢为御史中丞、兵部尚书,对待渊圣夫妇还是这么一些君臣恩义的,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但渊圣自己找死,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保一保赵谌,也算对得起朱皇后了。

赵久也不能不卖他面子,道:“吕公相说的对,你先起来,《刑统》规定,事涉弑君谋逆,虽子可以告父,妻可以告夫,皆不罪。你既然已经来了,也想必明白了这一节,说说吧。”

“好叫官家知道,八个月前,臣奉圣旨,在扬州玉田韩氏之女韩七娘成婚,婚后理应去洞霄宫拜见臣父,但韩七娘乃是金贼万户韩常之女,对家父言语很不恭敬,臣父第二日就说病了,臣只当是为新妇所气,怒而与妻子争执,随后便去侍奉汤药。不想臣父这病是越来越奇怪,不仅药石无用,还经常噩梦,冷汗直流,臣便留了心眼,看他与谁来往,果然见着一二鼠辈登门,经常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还要背着往来道士火工。”赵谌澹然说道。

听到这里,同样回来述职的曲端就忍不住道:“彼时官家遇到骊山之险,渊圣应该恨不得缩起来才对,人人也得避着他,这样鬼鬼祟祟上门密谈,傻子也知道有不妥?”丝毫没有想到骊山之变他责任虽然不大,但也牵扯其中。

听得枢密使张浚头大,皇室之事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有你插嘴的份嘛?这毛病能不能改改!还说什么脾性不变,我看是本性难移,于是呵斥道:“曲大,御前议事,休要打断安定侯。”

曲端一撇嘴,算是给了名义上顶头上司面子,没再言语。

赵谌反而越发坦然,道:“无妨,镇戎郡王说的也恰恰是在下所想。官家,骊山之事传开后,臣父那是日夜恨不能捂着被子,不过这倒也正常,如曲郡王所说的,这些来探病的人才不寻常。他们虽然隐秘,但臣留心,总能探查到一二,虽不能查出主谋,但也知道出资之人乃是建康薛家,建州章家,而为之联络的则是政和二年的状元莫俦。

说到此人,倒有一大半变了脸色,一向同情南方在野党的马伸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化作了,“乱臣贼子,无耻之尤!怎么还有脸活着!”吕好问和许景衡等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骂死他的样子。

赵久茫然地看向吕本中,听这位世家老公子解释道:“官家,这莫俦中状元后,因才华出众,便得以入仕任承事郎、校书郎、迁起居舍人,靖康元年,擢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二圣对他可谓圣宠优握,但此獠甘为金人爪牙,二圣被扣押后,逼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安定侯出城。百官军吏奔随号哭,范琼恐生变,刀剑挟持安定侯与朱太后同车送往金营。后此人引金国使臣检视府库,积极为金人传旨立张邦昌为帝,人称之为'捷疾鬼'。后来官家登基,李公相为了大局,放过了他,只是流放流放全州。臣也不知他是如何活到现在,还能被放回杭州的!”

赵久听后目瞪口呆,许久方道:“他为虎作伥,逼迫你母子至此,你父居然还与他为伍,朕这大哥,脾气真是.......太好了!”

殊不知靖康那年,就是国之将亡,妖孽频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毕竟人类历史上也没有两个天子一起主动投敌的。

饶是赵谌做好心理准备,听得这话,也不由又是难堪,又是愤怒,接着道:“所以臣见到此贼子,难以控制,当即挥拳相向,打斗之间,倒是听了很多悖逆之言,那贼子居然说官家不是太上道君皇帝的亲子。”

原来是这话,赵久内心毫无波澜,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哦,是说朕是狸猫精还是犬妖附体啊?”

底下大臣们也很平静,明道宫以来,这事儿听得多了。

不料赵谌豁出去了,石破天惊道:“不是,他说官家实乃宗室赵令稼之子,为平成太后(韦太后)所抱养,有道君皇帝乔贵妃为证。”

一时间,偌大崇文殿鸦雀无声。赵久茫然地回过头,问杨沂中:“他们说的,是.......朕?”

忽然,吕好问站起喝道:“出此言者,悖逆荒唐,污蔑太后,请陛下立刻灭其满门。”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赵鼎迟了片刻,也跟上道:“的确如此,想太上道君有子二十余人,何必抱养。”

万俟卨甚至抢在了张浚之前,急道:“何况当时太后位分不高,如何能够轻易抱了别的孩子来,宫中皇后,内侍省和二十四尚都是摆设吗?”

别看太上皇名声坏的大臣们都想给皇帝换个爹,但是若说官家不是赵氏血脉,这事儿就大了。孟太后凭什么册立官家,百官为何拥护,还不是因为靖康之后,赵氏皇族嫡系就剩了这独苗一根。

而且正如几位大臣分析的,这事儿怎么听也不靠谱。

第八十六章:赵玖的身世(中)

不得不说,生活给了赵谌太多的苦难之余,也增长了他的智慧,在踏上去往开封的道路时,他就反复推演面圣的步骤,本来乔贵妃这等言语若是私下相见,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反而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才能放出大招,皇帝叔叔也不能为了灭口,杀了自己二三十个股肱之臣吧!

答桉当然是不能的。

倒是赵久毕竟带着现代灵魂,始终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封建宗法社会,看到吕公相等重臣已经快要歃血为盟发誓不说去时,才反过闷来,急忙道:“等等,朕之身世,既然有此传言,那么众位卿家说与不说,总是会有人议论的,宫中二位太后尚在,乔贵妃也在扬州跟着儿子养老,总不能不问一句吧!”

他历史学的再差,也没听说过这宋高宗的身世有问题啊!骂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没人说他是野种来着。要有这黑点《说岳》也不能放过啊。

张浚急道:“官家,这种事情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传出去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您......与太后。”

“那就暗中查访。”赵久冷静地说,“背后之人可当真厉害,就算朕是个马上天子,地位不可动摇,但到底是继承了赵家的皇位。要是说我不是道君子嗣,可比骂我不孝有力多了。”毕竟骂我不孝我可以过继哲宗,就说为了报答孟太后恩情,但你要我是是一个远枝宗室......不对啊,远枝宗室也姓赵,要是编瞎话,直接说是民间买来的孩子多好。

其实众位大臣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无奈实在太害怕,反而不敢问了。只是看着做出如下安排:赵谌发往宗人院,有大宗正赵皇叔看管。一起来的莫俦和章宿,发往刑部关押,允许马伸在不弄死的前提下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报复严刑逼供。结果马伸这个天天喊着“请斩杨沂中”的道德先生竟然主动向杨沂中借了皇城司的人手,无他,忠诚度比一般的狱卒更高不担心泄密,从此之后他就搬进刑部大牢办公睡觉,绝不给任何人漏铜钻。

前段时间还和他差点打起来的大理寺卿王彦则非常通情达理地接收了其余小喽啰,没有一句废话。

而杨沂中本人,则陪着赵官家本人去后宫见了二位太后,询问当年旧事,谁知道韦太后听后,当即暴跳如雷大骂乔氏,那语言发出来是一定会被和谐掉的,只最后扯着赵久的袖子,哭的嗓子都哑了,哀哀道:“九哥,你是为母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万万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的来自于这个儿子,若是他信了自己不是生母,那简直从天堂到地狱啊。

赵久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来吴潘二妃子并几个强壮宫女把她扶下去,然后又问同样目瞪口呆但好歹镇定的郑太后。

郑太后缓缓坐下坐下,道:“官家请容老身想一想。”赵久也正好清静一下整理头绪,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玄幻了,道祖选人的时候难道还做了点历史进程的修改?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郑太后开口道:“官家出生在大观元年,那是吾还是贵妃,韦妹妹和乔氏,还有一个薛氏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交情极为要好。互相约定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其他姐妹。后来乔氏得到道君皇帝宠爱,引荐韦妹妹为才人。而另一位薛氏,薛氏则因为容貌平平,被道君皇帝许给宗室嘉国公赵令稼。”

赵久目瞪口呆,怪不得了。不过想着刚才韦太后的言词和乔贵妃要命的举报,赵久只能说他理解不了这样亲如姐妹情谊。

他却不知,在真正的历史上,高宗接回生母韦太后时,乔氏送给韦氏五十两黄金,离别是乔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饮酒之后痛哭不已。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

结果韦氏到了临安,一样把姐妹情谊抛到了脑后,再也没说给乔氏送点东西改善生活,更别说求人把她救出来。

所以说啊,前生今世,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

赵久这认真听了,郑太后反而道:“后来我亦有了几个女儿,道君皇帝内宠又很多,却是顾及不太到了,只是隐约知道嘉国公夫人政和年间就已经病逝,嘉国公也不再靖康年间北上行程中。”就是没有一起当俘虏了。

赵久也懒得打言语官司,直接道:“大宗正知道这人,他早年得罪权臣去了处州,建炎三年病逝了,家里几个儿子,除了夭折的长子,都比朕年纪小。”

郑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她固然是太上道君正宫,没有那么利益攸关,可是也知道如今的生活是谁给的。万一官家......不会不会,宫禁森严,乔氏虽然受宠,但也不能偷龙转凤,而且韦氏怀孕生子时自己还去看过。只是,那时道君正年轻更喜玩乐,赵令稼蹴鞠极好,一段时间内常常被招进宫里游玩,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来过后宫出席宴会。只是后来此人恶了高求,被赶了出去。难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郑太后即使脑子里想了这般多,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久起身道;“朕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乔贵妃来,到时请两位太后一同与她对峙。”说罢也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暑热散去凉意微微随风来。赵久心思烦乱,七转八转地到是带着杨沂中来了延福宫外一处水榭,大约因为天凉,都系些帷帐,围得严实,风一吹起,摇摆如残荷落叶。

杨沂中道:“官家,今日还没有进食,这时节莲蓬最好,不如吃点什么?”

当着他,赵久懒得装,直接道:“正甫,你说朕怎么这么倒霉啊!”

确实是够倒霉的,杨沂中心里想,这可比什么犬妖狸猫精附体的传闻要命,而且听郑太后所言,还挺有根据。

但是,“官家,贵太妃年事已高,路上水土不服,去了也是常事。”搞什么当堂对峙啊,打死不认才是最符合官家以及整个朝堂的利益。

赵久嗤笑,道:“赵谌若不当众说出来,或许可行,但是如此一来,真岂不是不打自招,当然,就算知道什么,最后也只会是薛家和章家离间天家论罪当死。可是,朕的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朝臣们一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