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地回了皇宫,陈逐意外地没在雍仁殿看见顾昭瑾。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亮也没打西边出来,这总是一心扑在政事上的帝王竟舍得早早歇下?

内侍说:“晚间用过膳后,陛下有些头痛,请了太医来看却查不出症状,因而提前回了寝殿。”

“回了哪边?”陈逐随口一问,想着自己不在顾昭瑾应该会回帝寝,脚步就要往福宁殿去。

却在听闻内侍说“景仁宫”以后转移了方向。

步履匆匆地赶回景仁宫,灯火已经暗下。

陈逐站在门口确认了一下,没见到柳常,稍稍安心些许。

柳常作为太监总管,又上了年纪,除非特殊情况顾昭瑾基本不让对方守夜。

此时没见到对方,就说明帝王的头疼并不严重,不至于使太监总管心急如焚地亲自看守。

对看见他以后就要上来行礼的守夜内侍摆了摆手,陈逐放轻脚步声,慢慢推开了殿门。

因为看他手里捧着盒子不大方便,内侍便帮忙合上了门,于是外界的天光在身后暗下,只隐约有些灰蓝的光影,以及桌上一盏昏暗的青灯能照亮寝殿里的情景。

陈逐走到床边,隔着幔帐看到朦胧的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觉得似乎因为夜色太深有些失真,比对方真正的形体莫名臃肿许多。

凝神看了一会,他没去打扰,而是将手里的盒子搁置床边的踏凳上,脱了外袍,准备先将自己沾染了尘灰的衣袍换下。

然而,找了又找,陈逐怎么也没能在日常放置寝衣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寝衣。

还以为是光线太暗没看清楚,他把桌上的青灯拿起来,又细细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

难不成拿去浣衣局洗了?可是这寝衣昨日才新换的,也没道理这么快就拿去换洗。

陈逐皱了皱眉。

就在疑惑间,他的视线无意间又扫过了床幔。

先前灯影朦胧看不真切,此时青灯端于手中,便将陈逐所在这一边空间照得更亮许多,同时也将床榻上的人影照得更加清楚。

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看错,闭上眼睛再睁开,发现眼前场景没有发生变化。

正面对着他,静静蜷于床上安睡的帝王,身上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陈逐的寝衣。大概是不愿被人发现,他将陈逐的寝衣穿在了自己的寝衣里面。

若非因为睡着散乱了点衣襟,以至于陈逐的寝衣露出来了一个边,苦寻寝衣无果的主人还当真发现不了。

原来莫名的臃肿是从这儿来的。

陈逐没忍住乐了一下,因为忍得太过,肩膀都在颤,差点把手里的青灯打翻。

将青灯搁置回原位,他收敛了点笑,在原地静立了半晌。

此情此景之下,陈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前些日子在福宁殿里,他在帝王的金丝楠木床头看见的那间属于自己的里衣以及帕子因何而留存。

当时他还笑说顾昭瑾不知何时竟如此节俭,现在看了,才知道,哪是“节俭”二字可以解释的。

眼巴巴捧上来的心意,少数能留在身边的物品,一切都有迹可循,却被他不知不觉忽略了许多次。

许是被他刚才提着灯转悠的动静惊扰了,顾昭瑾的眼睫颤了颤,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还不大清醒般,他哑着声音,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溯川?”

极轻极轻的呢喃,像是怕惊动了床帐之外那道伫立的身影。

陈逐还未回应,听到人又说:“你终于愿意入我梦里了。”

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陈逐的表情凝滞了。

他没有立刻出声打断顾昭瑾似醒似梦的状态,而是将呼吸放得更缓,去听对方越来越低,像是自嘲的呓语。

顾昭瑾沙哑地嘀咕了一句:“又出现幻觉了么?”

这一刻,没有在朝臣面前作为帝王的威严,没有宫规礼仪约束的端庄,只是苦笑和迷茫,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撩了几下床幔的下摆。

却没有真的掀开,隔着这朦胧的幻影静静凝望陈逐。

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咽下蔓延至喉间的酸涩。

陈逐终于明白,重来一遭,顾昭瑾总是显得幽深寂静的目光因何而来。

在帝王专注又有些虚无的注视中,站立在桌边的影子终于动了,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地向前,而后猛地掀开了如雾一样梦幻的床幔,将躺在床上的人紧紧拥进了怀里。

滚烫的温度,不断收紧的力道使得顾昭瑾如梦初醒。

眼底的迷惘散去,他的意识回笼,终于想起这不是梦,是真实。

“陛下摸摸,臣妾这么敦实,哪是一挥就散的幻影能够比得上的。”陈逐隔着帝王如瀑的乌发按着他的后颈,手心顺着他的脊骨抚摸。

骨节刻意碾过穴位,稍给人些许疼痛的感觉,打碎虚假的幻梦。

顾昭瑾彻底清醒了,心脏在陈逐的怀里跳动,却是没忍住将额头贴住了男子的肩颈,露在青丝之外的耳垂几乎是红到滴血。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久没有发过的癔症,竟然在习惯了某人的怀抱,难得孤身的时候发作了,并且在陈逐面前把脸丢了一干二净。

感受到了怀里人的动作,陈逐压制了一下漫到眼眶的涩意,特地泄了点笑声。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并因为对方用下巴抵着自己脑袋的姿势,沿着颅骨传递得更加清楚,伴随着胸腔的震动,使顾昭瑾更清晰地意识到,这的确不是什么幻觉。

陈逐摸了摸他的侧脸,动作柔和地将人的脸庞抬了起来。

不出意外地看见一张泛着窘迫的面庞,他凑上去亲了亲,拇指按揉在顾昭瑾的鬓边,给人舒缓头痛:“内侍说你突发头疾,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原因,可是还痛着?”

“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