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薨,国朝有丧,有供状也无人有空理会她?

魏王尚不知自己已成猎物,傅严携供状出御史台时,已不能入宫,恰巧陛下口谕令魏王进宫,便将供状交给魏王,请他转呈皇帝。

宫中灯火连绵,魏王随内侍前行,风极冷,沙沙细雪令人衣重身寒,屋瓦、廊下都是一片潮湿,又湿又冷,呼吸之间,冷冽的透不过气来。

文政殿侧殿灯火最盛,皇帝在文政殿侧殿理事,魏王甫一入内,立刻一股暖意烘来,身上衣物越发潮润,极不舒服。

他大步上前,正要行礼,皇帝忽然从案上抓起一份奏本,怒掷过来,正中他额上。

奏本“啪”一声掉落在地,皇帝骂道:“废物!”

魏王慌忙跪地俯首:“陛下息怒!”

他看向打开的奏本,其上是谏言。

皇帝两手抓起案上数份奏本,悉数散在地上,全是谏言,一个个字,嬉着牙,叉着手,对皇帝无声讨伐。

皇帝面目森然:“众臣不义,逼迫朕,竟还责怪朕不仁,这天下,竟是要任由他们摆弄了!”

魏王答道:“陛下,他们也是被奸臣蒙蔽,御史台已查实,罪臣邬瑾,勾连归德将军,为归德将军脱狱,才有此死谏,现有供状在此。”

他跪直身体,从袖中取出供状,双手呈过头顶,张愿林走过来接在手中,呈给皇帝。

“谁的供状?”皇帝没有接手。

魏王回答:“归德将军。”

皇帝不想竟会有莫聆风的供状,愣了片刻,才伸手从张愿林手中拿过供状细看,其中一张是莫聆风供认王景华所告之事属实,其二是供人指使邬瑾死谏一事。

“御史台狱用了刑?”

“不曾用刑,莫将军有感陛下”

皇帝捏着两张供状,走到魏王跟前,劈手将其甩在魏王身上,斥道:“你当朕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朕!莫家人德行,就是极刑也不见得能招,更何况还不曾用刑,你如实回答,小莫写这两份供状,中间还有什么事?”

第315章 不安

不安。

皇帝对莫聆风亲笔所书两张供状,深感不安。

屋外起了大风,细雪成了雪粒子,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殿内烛火无风自动,皇帝的面孔忽明忽暗,越显得严厉肃然,眉目似刀锋,锐利地切割魏王脆弱无力的伪装。

“说!”

喝声如同雷鸣,魏王吓得一抖,心头发紧,面色发青,下意识就想磕头,然而两张供状软绵绵伏在金砖上,似乎是莫聆风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耳边响起一声嘲笑:“金丝雀。”

他耳边再响起一声蛊惑:“宽州王爷不想要?”

想要,而且非要不可。

这条夺储之路,走到这里,他与太子,已无半分手足之情,父子之情亦是缥缈,储副身边有贰班,而他只有宗亲和文臣,皇帝的帝王术一旦失衡,他便会一败涂地。

若能得莫家暗中支持

他悄然看向御座。

他垂首分辨:“陛下明察,臣当真没有隐瞒陛下之事!”

皇帝冷笑:“那小莫为何会有供状在此?难道她在牢里呆几天,就把脑袋给呆傻了?她既然心甘情愿将这两份供状交给你,必定是有所图谋,当着朕的面,你还不说实话!”

雪粒子打的更响,掩盖住京都城弥漫的聒噪和怒气,都城之外,驿骑如流星,正向京都疾驰而来。

魏王咽一口唾沫:“臣当真不知她图谋什么,供状也是傅中丞请臣转交,许是太子殿下”

他知道皇帝忌惮莫家,待他登基之日,再除莫家,也是一样。

皇帝打断他:“太子一向自视正统,清高自傲,宽州之事,他从不染指,更何况他在东宫闭门不出,如何去和莫家图谋!倒是你与御史台牵扯甚深,朕清楚的很!”

魏王颤抖着手,拾起供状,双手托着,掌心因为出汗,让这两张供状都有潮湿之感:“陛下信太子殿下,为何不信臣?”

他心中暗恨皇帝偏心太子,把太子摘的干干净净。

分明是皇帝要莫聆风伏诛,他做了这个恶人,顺水推舟,如今供状在此,皇帝还要两全。

既要清君侧,又想泰山封禅,岂有这般好事?

“朕是为你好,”皇帝盯着他,“小莫年纪不大,却是虎狼之辈,要论气魄,你远不是她对手,你若是与她同谋,尸骨难存!”

魏王顿首道:“陛下......爹爹,儿绝不欺瞒陛下,去做那等驱虎吞狼之事!”

他做思虑状,忽然道:“二十二日,臣夜访御史台狱,想要一探邬瑾伤势,却见莫将军出了关押她的精舍,臣本要将其诛杀,后想到外间形势纷乱,莫将军虽有潜逃之嫌,却罪不至死,便将其带回精舍,严加看管。”

皇帝垂眼看着魏王这颗极力辩解的头颅:“朕知晓此事。”

魏王道:“臣有一大胆猜测,女子常有为丈夫费尽金囊典尽衣者,莫将军终究难逃小女儿情丝,爱慕邬瑾,为救他脱困,才写出这两份供状。”

皇帝摇头:“她是参横斗转之辈,纵然会为情所困,也不会自毁长城。”

供状应该在莫聆风被天下人所指、酷刑、威逼之下,送到御案,而非她自毁长城。

雪越下越急。

冒着风雪赶路的驿骑转瞬已至京都,马蹄声击破落雪声,响彻京都大街,马背上“马上飞递”的小旗猎猎作响。

雪粒如砂石,扑向递人面上,递人一手攥紧辔头,一手抽动马鞭,伏在马背上,直奔禁宫,已经下钥的禁宫,巍峨如山,庞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