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几人已经说了半上午,见到陆珏进来,曲莹等人便很有眼力见儿地带着东西离开。

江月又掏出一本账簿接着翻看。

星河三岁开蒙,四岁习武,到了现下十多岁了,体魄和心智都远超同龄人。

从前江月还隔三差五需要出宫去检查账目,这几年已经不用怎么操心江家的家业,都是星河在管家。但他三不五时陪着许氏进宫,还是会带着账簿来给江月检阅,江月让他不用这样,他理所当然道:“咱家的家主还是姐姐。家里的账簿给你看有何不对?”

这次的账簿依旧是没有半点疏漏,江月飞快地看完,抬眼发现陆珏已经不知道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这边都忙的差不多了。前儿个也知会过母亲和房妈妈,她们虽不舍得我,但也支持我去外头看看。后头再与其他人知会一声就成。你那边如何了?”

陆珏帮着她收拾了几叠厚厚的账簿,侧耳听了一阵,“大概还哭着呢吧?”

后宫距离前朝甚远,江月一听就知道他在乱猜,好笑道:“那看来我们陛下还是深得臣子之心。”

“那还是不及娘娘之万一。”陆珏摆手谦虚道:“我瞧着宋玉书好似也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谁呢。”

提起宋玉书,江月也是一阵无奈。当年她和宋玉书退了婚,宋玉书花了一二年的工夫还清了聘财,尽管那时候江月一家子都已经上了京,不差那么百十两银子了,他依旧在兑现自己的诺言。

后来也是不巧,宋母秦氏因病过世,丁忧期间不得科考,又误了三年工夫。

是前几年陆珏深觉朝廷缺人先帝理政的那十年,几乎没选出什么可用之才。连科举出来的,也大多都是阿谀奉承、擅长钻营之辈。十余年造成的缺口实在太大,起复了一批老臣仍不够用,他便开了一次恩科。

宋玉书这才没有蹉跎下去,鲤鱼跃龙门,成为了新科状元。

陆珏未曾因为一点小儿女之间的陈年就事打压他,在人后和江月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总是有些耿耿于怀。

尤其去年江月回家,准备回宫的时候,遇上了上门来给许氏送节礼的宋玉书。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寒暄了两句,正好让来亲自接人的陆珏瞧见了,还生了一场闷气。

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江月一共只见过他三次这样生气,第一次是还在三城的时候,他十七岁生辰,他喝多了酒不确定她的心意。一次是新婚之夜,她太过冷静,对他摆出了医者对待病患的态度。还有就是这遭了。

不过他素来气性不大,江月只把她和宋玉书说的话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他也就被哄好了。

只是一坛子发酵了经年的老陈醋,总是会时不时冒点酸气儿。

江月好笑地斜他一眼,“是是是,宋大人就是舍不得我。看来离京之间还得同他好好话别……”

陆珏抱着胳膊挑了挑眉,转头就欺身上前,把江月揶揄的话淹没在交融的唇齿之间。

…………

陆珏禅位之后,陆洵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他封为摄政王。

陆珏就是管够了政务才想脱身,哪里会容他再来套娃,在圣旨送出宫之前,就已经和江月一道收拾好了行囊。

只是两人在京城并不是无名之辈,且这次出京短则也得一年半载,许氏和房妈妈等人给备足了许多行李,江月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把东西往芥子空间里装,还得先原封不动地带着装满东西的马车出城。

也不知道这消息如何走漏的,反正二人离京那日,送行的场景可谓是万人空巷。

“王爷您可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医仙娘娘啊!可别忘了娘娘的下嫁之恩!”

“你说啥呢?娘娘和王爷伉俪情深,要不然能这么些年都没有旁人?”

“医仙娘娘一定得早日回来!”

侍卫帮着开道,马车里的陆珏闻言无奈地对着江月道:“这些人呐,从前一口一个陛下喊的比谁都亲热,这如今瞧着可不是来送我,都是来送你的,而且怎么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当初嫁我都成了下嫁了。”

“从前你是皇帝,他们心里如何想的,也不敢直说。现下你既不是皇帝,在位期间又得了仁慈之名,他们自然也就不会畏惧你,想什么也就说什么了。”

陆珏笑起来,“是,娘娘说的没错。我一届凡夫俗子,能得医仙娘娘的垂青,已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往后我这闲散王爷还得托医仙娘娘的福呢!”

出京之后,江月和陆珏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陆珏遣回了侍卫,江月将行李收进芥子空间,夫妻二人轻车简行,先回了一趟路安,爬过了相遇的那个山头,又回了一趟老宅,再去看看梨花巷那个小小的铺子。

后头陆珏陪着江月去了一趟南疆,这些年她仍然没放弃对蛊虫的研究。只可惜京城能人虽多,但真正有本事的蛊师却很难遇见,大多都在本族的地方住着,避世不出。

在南疆待了快半年,江月给治好了当地不少病患,总算得了一个大蛊师的认可和信赖,能放手研究他们秘而不宣的东西。

蛊虫和药其实一样,在一心向善的人手里,也能以毒攻毒,为人治病。放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则也会容易成为害人的手段。

等这些研究得差不多了,二人回京城过了个年,江月把研究成果著书立说,传授给了几个学生,陆珏则是帮着陆洵分担了一些事物,等到来年开春,参加完了陆洵立后的典礼,又再往北去到三城,甚至更远一些的丘黎族的属地。

不过对于丘黎族而言,他们夫妻可谓是臭名昭著的敌人。差点就把他们灭族的那种。

在确定丘黎族过了这些年还没休养过生息、发展出新的害人手段后,江月和陆珏便换了个方向,前往关外放牧的地方。

之前在南疆的时候,江月听当地蛊师提了一嘴,说关外有些地方除了常见的食疗、外伤与正骨疗法、灸疗之外,更还有江月此前并未接触过的正脑术和放血疗法。

她来了兴趣,于是关外游牧之地就成了下一个目的地。

中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两人刚出关就遇到了一批马匪。

虽把几个马匪让陆珏轻易给收拾了,但匪巢里头却关了好些个他们从掳回去的大熙百姓。

陆珏和本地驻军合作,调遣人手把他们送回故土,其中有些个病弱的厉害的,还需要花费银钱抓药。匪巢的金银本也不多,更多的都是牛羊马匹粮草之类的东西。

驻守边关古往今来都是苦差,尤其这里的守将还正好是重名军出身。

陆珏也不好掏昔日下属的兜,和江月商量了一番,两人贴补了一部分。本也没带太多金银出门,不知不觉就把盘缠都花销殆尽。

于是到了游牧民族的地界,江月让陆珏去学了一些外族的语言和文字,帮她写了个幡子和应对病患,又开始了行医挣钱的路子。

游牧民族没有固定的城镇,只有一个大概的活动轨迹和范围,人都是跟着放养的牛羊走,住在营帐里头。

这年盛夏时分,一对夫妻寻到了这处草木丰美、营帐聚集的落脚地。

“你见过姓陆的汉人男子吗?”高大如熊的壮年男子拉着放牧的当地人,用蹩脚的本地话连说带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