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本来就是大家陪着演的一出戏啊。”陆珏枕着胳膊,话锋一转道:“若有人得了痈疽恶疮,流脓不止,该如何诊治?”
“该先刺破刺破伤口将脓液引出。”江月会意。
皇帝既不理朝政,又不肯放权,弄个储君出来还得掩掩藏藏的,不肯直接昭告天下,故意想看几个皇子互相猜疑,彼此争斗不休。
京城纷乱不止,江月上京满打满算才一年,前头并没有怎么被夺嫡的风波影响,自忙自家的铺子里的事儿。近来几个月被影响的,深居简出,小心翼翼,即便是她,都难免生出一些烦躁。
她尚且如此了,其他人难道不是?
两家国公府、文家、连带着差点被当了筏子的宣平侯,都是耿直之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乱局维持下去?
他们并不想造反,那么便干脆把‘伤口’刺破
“陆瑾那点小心思,瞒一个我尚且瞒不得,如何骗得过那些个人精子似的老大人?他之前打着秋狩的名头,训练了那么些人。后头秋狩结束,那些人却凭空消失了,早就让人都看在眼里了。”
“他要逼宫,要下药,要联合其他几派人,要收买京畿营卫……招数都是那些个老大人玩剩下的,就由他来。几位老大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他可不是格外的一帆风顺?这人呢,一但太顺了,可不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了?”
江月摇头笑道,“你也别说旁人,他穿着你的铠甲,还能在宫门不破的情况下,直接出现在宫内。那‘方便之门’,你也没少给他开吧?”
陆珏一脸无辜,“铠甲是小宅起火那日被人‘偷’的,那些个擅长挖地道的叛军中人也是他自己招揽的。而那些个会武的宫人,也是胡家自己培养的心腹,潜伏在宫中久矣。”
江月设想了一下八皇子一党以为志在必得,天助我也的同时,殊不知自己的密谋在旁人看来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就觉得十分好笑。
笑够了,她正色道:“方才那另外二人居然是生人,我还以为会是……”
“摘面具的时候,你可能没瞧见,陆瑾也一脸的惊愕之色,怕是他也不知道面具底下是另外两人。”
陆珏神了个懒腰,“所以也只有他以为的纵横捭阖之术成功了而已,老二和老七根本没相信他许诺的什么三分天下。若他今日事成,他俩就会跳出来指证他。到时候我和他都是‘逆贼’,就只剩下老二和老七相争了。他们都不是嫡出,势均力敌,再各凭本事,怎么也比现下这局面好。若不成,他们二人也可推脱并不知情,并未参与。不过嘛,他们二人显然也是打错了主意,没想到陆瑾这场逼宫是在各家眼皮底下促成的,安国公和鲁国公都不是眼睛里能容沙子的人,就算拿不到证据,也会适当地在陛下面前提一提……”
江月听完,想了想说:“听你的意思,老大人们做事的时候倒并未对你刻意隐瞒?”
陆珏说是,“他们在用行动告诉我,他们对陛下的容忍都快至极限,容不下再来第二个陛下了。”
江月斟酌了一番措辞,“其实我觉得,就臣子而言,这些个老大人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她才跟皇帝接触了几次,都觉得无比的恶心和反胃。辅佐这样的君主,辅佐了半辈子却没有生出不臣之心,真得夸一句陆家祖上积德了。
“想什么呢?”陆珏好笑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答应过你,努力做一个好人。哪里就会报复回去?再说了,就陛下这样的,他们都能捏着鼻子忍这么些年,这种忠心之辈,都是祖上留下的余荫,除去他们,我自己从头培养,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手脚工夫,我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事?等往后,他们自然知道我和陛下不同。”
两人说着话,马车就到了江府。
宅门紧闭,但江月刚站定不久,大门立刻打开,许氏和房妈妈还有一众女兵立刻迎了出来。
“没事,我好好的。”江月出声安抚了,许氏和房妈妈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看向马车。
陆珏撩开车帘,让她们二人瞧了瞧,说自己身上沾了旁人的血,便不下车了。
后头陆珏还回皇宫,跟着一众老大人处理尾巴。
这场宫变最终没有闹大,对外只宣称是一些流民在宫门口作乱。
而胡皇后和淑妃在内的几个妃嫔,则是受了惊吓,生了‘重病’,不再管理六宫,闭宫养病。
沸沸扬扬的过了半个月,也不知道谁在传,说早些时候伤了病了的几个皇子,伤病情况都不容乐观,药石无灵,皇帝准备让他们几人去皇陵,祈求祖宗保佑。
在这多事之秋,皇帝分出了一些权柄交给陆珏,让他跟着文大人学习处理政务。
那立储传位的圣旨虽还没宣发,但即便是再不敏锐的普通百姓也知道,这位战功赫赫的九殿下应该就是来日的储君了。
他在民间的声望本就高,并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倒是朝堂之上,一些个大臣对他这不通文墨的武痴来继承大统,表现得忧心忡忡。
陆珏也不同他们争辩什么,恰好到处地一点点‘进步’。
稍微展现出一些真本事,就也足够了。毕竟对比的是当今,很多事情上想做的比当今好一些,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风波终于彻底过去,京城里恢复了昔日的安定。
江月也实在歇够了,终于可以接着去做自己的事儿。
她先把医学堂甲班的学生带到医馆,看看过去月余他们有没有认真做功课。
一整个白日过去,江月对学生们的功课十分满意,又挨个指点了他们一番,不觉就忙到了傍晚时分。
日头西斜的时候,荀凌华来了。
她是来跟江月告别的,八皇子要去守皇陵,她作为皇子妃,也得一道前行。
“没事,”荀凌华压低声音对着江月耳语,说完又把胳膊抬了抬,“我这伤也不是白受的。等百姓彻底忘了这桩事儿,陆八也就差不多活到头了。陛下答应了我爹,来日可以把我接回京城。到时候我想住侯府住侯府,想住皇子府就住皇子府,左右我本来也不想嫁人,往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这般舒朗豁达,江月便也用不劝慰什么,笑着同她告别。
二月下旬,江月再次见到了安王世子。
过去的月余时间,足够江月在脑子里把他的医案过上许多遍,把所有需要用到的药物备齐。
加上他左手的情况在江月这儿并不算多严重,也就一个下午,江月就切开了他的连指,梳理好了他的经络,再给他敷药包扎。
后头每过两日,江月还需要给安王世子换药,顺带观察一下经络的情况,若有不对劲的,还需要再次梳理。
安王世子并不让江月来回奔忙,到约好的时间了,就亲自登门。
左右江月是京城出名的医者,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婶婶,也不用担心旁人乱说什么。
这日是最后一次换药,江月给他检查过后,说:“恢复的不错,这次不用上药,直接拆掉包扎就行了,后头只要注意一些,再勤加锻炼,不用多久就能大好了。”
小少年看着自己左手,真的跟旁人的手没有任何不同,连疤痕都被不大明显,不由弯了弯唇,而后又有些希冀地问道:“那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