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镯子掏空之后,药材还没原样装回去,而且也难保胡皇后身边的工匠会不会发现它被拆开过,所以江月只当没听懂,拔了进宫时穿戴过得白玉钗交上去。

当时若是那掌事太监坚持要拿镯子,她可能还得再表演吐血一遭。

回头得把这镯子再给陆珏一遭,让他复原才成。

江月飞快地捋清了思路,只仍有一件事不明白,胡皇后特特在这个日子派了得力的太监来接她是为何?若只为了取镯子,也必要选在这一天才是。

暂且存下这个疑问,江月对着其他人道:“左右铺子也要歇到初五才开门,母亲就以我身体欠佳,不好过了病气给旁人为由,把上门拜年的人一并推拒了。其余人这几日也先别出去了,年前囤的米面粮油和食材也足够过上几日。如在外头有家人的,也请他们原谅则个,我稍后会补给他们银钱和休沐。熊慧和珍珠另外排个值更表,把所有人手编成轮岗制,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

一通安排结束,众人自去忙碌起来。

大年初一,京城上下就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皇帝要立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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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变不起来的宫变◎

第八十一章

据说除夕宫宴那日, 文大人姗姗来迟文家从前朝就煊赫起来了,根基比开国的两位国公家还深。

或许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或许是对当今过去十余年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入了内阁的文大人前些年丁优致仕之后,便避而不出, 一直乡间养病。

今遭也是一众文官清流联合请命, 才说动了他出面。

他的到来,对皇帝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 还当文大人是回心转意, 肯为他所用,接着替他分忧解难了。

皇帝亲自相迎,君臣二人寒暄了一番, 文大人就直接在皇帝面前跪下了,当着群臣的面,铿锵有力地直接进言,请立储君,还引经据典地分析了好些个利弊。

请他出山的清流文官也纷纷下跪, 跟着文大人一道请命。

换任何一个君主来听, 都知道文大人率领的群臣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不想让这乱局再持续下去。

现在的皇帝不是, 他还带着病容, 大过年的听到这样的谏言,只觉得晦气,觉得文大人是笃定他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急着在除夕宫宴上立储却根本没想, 群臣也是时下注重年节的普通人, 谁不想大过年的和和气气的?偏生这当今自打秋狩受了惊之后, 罢朝就成了常态,偶有接见臣子的时候,也总是让一众皇子的党羽抢先。

他们倒是想换个其他更适合的场合,奈何皇帝不给人机会不是?

皇帝当时就沉下了脸,顾忌到领头的是文家人,他并没有发怒,只僵硬地笑道:“文爱卿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是知道的。只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不谈国事。等年后……”

这是又准备拖上了。

事情到了这儿,江月还不算意外,毕竟早就听陆珏提过有人请了文大人出山,而且也对皇帝的昏聩有些了解。

让人意外的是,皇帝这话说完,英国公和鲁国公也跟着一道跪下了。

有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皇帝知道自己引起了文臣的不满,倒也并不如何担心。

但两位国公不同,两家是武将世家,在军中威望有多高,连定安侯、宣平侯都得退到一射开外这些暂且不提,主要是这两家在京城重地也有兵权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京畿营卫和金鳞卫自打太.祖时期起,就由这两家帮着操练和管理。

皇帝这些年不担心儿子闹出大动静,主要还是这二支卫军给的底气。

文武联合,他是真的不好再拖,便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说上元节之前就会拟定立储的圣旨。

他退了这一步,文大人和两位国公便没有再相逼,起了身。

可能也是知道皇帝的性情,怕他后头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当天这消息便不胫而走,京城上下人尽皆知,也就断了皇帝反悔的退路。

这些详细的后续,是年节上陆珏来江家拜年,探江月的‘病’的时候,告诉她的。

这三家在过去的十余年早就对当今的所作所为寒了心不只是文家,两位国公当年也曾多次请命平叛,是皇帝忌惮他们,尤其忌惮鲁国公府,怕他们平叛之后,拥立他看不上的嫡长孙,宁愿让十三岁的陆珏代父出征,都不肯让两家沾手。

于是这三家避世的避世,放权的放权,却在朝堂风雨飘摇的时候,愿意站出来,为国为民请命。

江月沉吟了半晌,忍不住感叹:“虽不知道先帝离去时,对陛下做了哪些具体的安排。但只看这三家的行事作风,便也能猜到一些。怎么就……”

怎么就把那样一副好牌,打成这种模样?

说完,抬眼看到陆珏坐没坐相,正歪在临窗的塌上剥花生。

“都要立储了,你怎么不急?”

“急有何用?”陆珏将剥了壳、去了苦衣的花生装进小瓷碟,往江月面前推了推,“再说就咱们陛下的性情,答应了立储也必然要弄些事情出来。”

看他这老神在在的模样,江月便知道他心里有数,拈了个白胖滚圆的花生嚼了嚼,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说说陛下会如何吧。”

陆珏拿了帕子擦手,不紧不慢道:“他只答应了立储,没答应宣之于众不是?只需在拟定旨意之后追加一道圣旨,言明这立储的圣旨得等他驾崩之后才可打开……”

“这不还是拖?”

这法子也并不是不好,可以让长成的皇子们专注猜疑和内斗,没人会打主意直接造反。毕竟皇帝一死,前头的圣旨就会被昭告天下。若原定的储君不是造反成功的人,那这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正好是造反成功的人,则反而把名正言顺的皇位弄的来路不正,承担后世的骂名。

若当今是个明君,旁人也不会说这法子有任何不对,可他不是。他宁愿让大熙接着烂下去,也要保住晚年的安宁。

陆珏原样靠回榻上,懒懒地道:“陛下并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以为是秋狩的时候受了惊,才得了个小病。他兴许还觉得自己有数十年可活,储君立就立吧。反正除了他也无旁人知晓,立一个储君,封住群臣的嘴,等来日这人选不满意,他也随时可以更换,若是不巧这秘旨让人发现……”

他扯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至多就是先死一个儿子,左右他不差儿子,后宫里又有年轻妃嫔有了身孕,过上十来年,储君的人选多得是。”

江月微微颔首,“八皇子他们必然得消停上一阵子,把这个人给打探出来,先弄死他再想别的。”

说到这儿,她顿住,“你这么不急,莫不是因为……”

“这个人选,要根基浅,外家、岳家比其余皇子再差上一些,还要没有夺位实力,要不影响他来日随时改弦更张,最好也不会轻易被弄死,免得他还得重新布局的。你说会是谁?”

江月默了一瞬,先排除掉了八皇子,嫡出的皇子最是名正言顺,也最理所当然。可真要立了八皇子,安定侯府就得先飘到天上去,八皇子那性情,皇帝必然也有所了解,怕是根本不会等他归天,寻个由头就得让当今成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另外几个皇子也是一样,势力太深,筹谋太久,足够让当今胆战心惊,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