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家?人经过这几个月,最?悲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再哭也很?难哭出来了。

郑伯棠也拭泪,但见郑夫人身?子骨孱弱,操持丧礼恐怕不成,很?有可?能郑夫人操持一场,又?得办下一场葬礼了。

但儿媳妇到?底还很?年轻,虽然管家?两年,但从未操持过婚丧嫁娶,宗妇头?一次办事要完美无缺才行,否则,将来如何服众?因此,他道:“让三房的具二太太帮忙操办丧事,灏哥儿媳妇你尚且年轻,多?跟你婶子学学。”

这个结果丝毫不稀奇,丽姝从未来过荥阳,也不懂郑家?古礼,若贸然接手,闹出笑话反而不美。

她十分恭顺道:“是?,儿媳一定?会跟婶娘好好学的。”

从正门进去,丽姝才感觉荥阳郑氏之大,他们京中的宅子已经算是?很?大了,这里更是?放眼望去,绵延不绝的房屋宅邸,高高悬挂的门楣彰显着郑家?的不凡。

丽姝还好,表情控制得当,谭氏却是?一路走一路惊叹。

宗房的房舍在中轴的五进大宅,丽姝扶着郑夫人进来,郑夫人感叹:“自从十多?年前进京,家?里就再也没回来了,没想到?再次回来,是?因为你们祖母的丧礼。”

丽姝赶紧宽慰道:“娘,我听大爷说?家?中早已安了吉穴,如此能够魂归故里,她老人家?也安心啊。”

“正是?这个理儿,现?在回来了,我也安心了。”郑夫人坐定?之后,总觉得身?体很?累。

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好在丽姝让大夫随行,郑夫人才没有得大病。如此,丽姝也只?好对?郑夫人的大丫鬟称心道:“平日你们要多?留意太太,不能让她大悲大喜,这样不易身?子保养。”

称心用头?上的挖耳簪添了点薄荷油,熟稔的替郑夫人揉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大奶奶您是?不知道,奴婢劝过几回了,太太对?老太太一片孝心,我们拦也拦不住呢。”

真会说?话,丽姝看了称心一眼,又?夸赞郑夫人几句。

郑夫人知晓自己这个儿媳妇颇为好斗,据说?别人在家?都喜欢求佛,即便不喜欢拜佛,也要做出个淡泊名利的样子,她儿媳妇最?爱跟孙子们绣孙悟空,祈哥儿曾经告诉她说?她娘只?拜一尊佛,那就是?斗战胜佛。

斗战胜佛就是?孙悟空嘛!

而孙悟空最?有名的一出戏就是?大闹天宫。

想到?这里,郑夫人不免道:“灏哥儿作为长子嫡孙,要守三年孝,日后起复,总是?要去京中的。这老家?多?半还是?老家?的人操持,宗族事务处理起来纷繁杂乱,你也不必太过用心,修养身?体为上。”

丽姝听出了画外音,虽然她协助具二太太管家?,但是?最?好少开口?,反正即便你现?在管着,过几年你去京里了,老家?还是?鞭长莫及,到?时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何必现?在管事讨嫌呢?

管家?是?要得罪人的,得罪人对?一个新任宗妇又?有什么?好处呢?

现?在这是?积攒名声的时候。

这个道理丽姝如何不懂,她面上深以为然,并不反驳。

就在丽姝准备告辞去郑灏的院子时,外面却有人传话:“太太,具二太太过来了。”

丽姝就在昨日和郑灏打听过这位具二太太,是?三房长媳,家?中是?弘农杨氏出身?,父亲曾经任过工部尚书,和郑具夫妻感情也很?好,夫妻二人生下两女一子,一女已经出嫁,另外有个女儿今年才六岁,是?夫妻俩的老闺女,儿子也于去岁成婚,当时,丽姝还送了厚礼回来的。

杨氏什么?都好,就一点,郑具虽然出自官宦之家?,人才翩翩,却才干平平,连秀才都没考中,难得恩荫做了个主簿,在任上也是?摆平不了事情,如此赋闲在家?饮酒作乐。

可?和才干平平的丈夫不同,杨氏听说?很?是?精明?强干。

瞧,她进来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位中年美妇,她约莫四十岁的年纪,也是?一身?素服,这把年纪了,依旧是?面如满月,眉如远山,樱桃小口?,绿柳蛮腰,顾盼之间,自有当家?人的一等精明?之意。

杨氏身?后还让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箱子过来,她先福了一身?,先是?哭了一阵,念着郑老夫人的各种好处。

“你先别哭,我与你介绍,灏哥儿媳妇和清哥儿媳妇,她们都是?在京中娶的,你们怕是?还不认得吧。”郑夫人也被她哭的头?疼,笑着介绍两位儿媳。

丽姝和谭氏上前都福身?行礼,杨氏避过身?子并不受礼。

丽姝想,无论如何,这个人礼数周到?,比她妹妹朱夫人倒是?强许多?。

闲话叙完,杨氏忍不住道:“我这里装着账簿来,请嫂嫂查验一二,这些年,自打公公去世,我管着族中,却总不如嫂嫂管的好。正好嫂嫂回来,我也物归原主了。”

郑夫人道:“弟妹,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现?今也不怎么?管事了。你们在家?,替我们照顾族务,我是?感激不尽呢。”

“嫂嫂还是?先看看账簿吧。”

“不必。”

郑夫人坚决不看,杨氏却是?不依,她一幅公正严明?的样子,非让郑夫人看。郑夫人只?好道:“现?下我已经不管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给灏哥儿媳妇。”

杨氏的目光这才转到?丽姝身?上,只?见此女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倒是?个这样仙人似的姑娘。她脸上有些诧异现?在是?丽姝管家?,但还是?让人开箱,送到?丽姝面前。

丽姝连忙道:“婶娘,我还是?不必看了吧,太太信你,我也信你。”

“自古亲兄弟还得名宿明?算账呢,灏哥儿媳妇,老实说?不怕你笑话,你查了,我才安心啊。”杨氏一幅你赶紧看,我完全是?公正公平的样子。

但丽姝又?知晓,能够抬到?台面上的账,恐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她略微翻看几下,谭氏亲自替丽姝斟茶,她和丽姝妯娌关?系不错,这次她回来的任务是?对?付王氏,也需要丽姝帮忙,自然也就殷勤些了。

这细微的举动让杨氏看在眼里,她又?低头?吃了一杯茶。

丽姝三下五除二随意看了一遍,才放下账簿道:“我是?很?信婶娘的,我公公还说?您能干,是?族里首屈一指的人物,让我多?跟在您身?边学学。”

杨氏又?打了个哈哈:“侄儿媳妇年纪轻轻,又?是?显宦之女,早已执掌家?业,又?何须我教?你说?这话,真真是?折煞我罢了。”

是?日,杨氏专门整治一桌素面筵席为她们从京中回来的人接风,宾主尽欢,一洗疲倦。

丽姝还得先让人把自家?打理好,期间杨氏算得上非常殷勤,还派专人过来打扫,补瓦刷漆,但凡是?丽姝有疑问的,她都立马派人过来解决。

连先回荥阳的榕二太太说?起她也道:“她是?个利索人,这也是?当时把宗家?事务交给她的缘故。”

在榕二太太这里,天下就没坏人,丽姝知道问了她也是?白问。倒是?丽姝派珠兰出去打探一番,才道:“具二太太在族里也不是?没有微词的,但她积威甚重,大家?都不敢说?她不好。”

但珠兰也劝丽姝:“其实太太说?的对?,不过是?一年半载您就回京呢,管她这些事情做什么?。”

丽姝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无论如何知己知彼才好。我翻了她给我看的账簿,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纰漏,其实,正是?因为太完美无缺了,我才怀疑有问题。大家?都管过家?,每一年物价情况都不同,她却每一项都完全平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