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这场对峙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柳文昌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的试探带着柳家的意思,但柳家又不全然想断了自己这条线,所以这场交锋里,对方需要的是自己的一个凭据。

一个足够他们拿捏自己的凭据。

这个凭据就是温诗尔。

这也是沈知桐提醒过她的东西。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当然知道终有一日,要完全摆脱柳家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剑,就必须要把母亲摘出去,但至少现阶段她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要以此为凭依做第一个破局点。

天赋在最开始不是决定一切的条件。

西苑的烛火还点着,显然温诗尔还没睡下。

温明裳轻手轻脚地想要绕过正院,可她刚迈出没两步,就听见里头的声音。

“颜儿?回来了就进来吧。”

温明裳叹了口气,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把那些思虑压了下去,这才走过去推门。

温诗尔似乎是在绣帕子,但屋里的桌案上除去女红所需的物什,还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馄饨。

“想着你在那边应当不会用什么饭,就做了一碗。”她柔柔笑着,放了手里的活儿去探温明裳的手,“过来吃点吧,瞧你,手都是冰凉的。”

温明裳喉咙动了动,忽然间有点鼻酸,于是她慌忙咬紧了牙关,闷闷地嗯了一声。

“阿娘……不问他寻我做什么吗?”

温诗尔闻言一顿,她眼眸垂下来一点,唇角笑意却未消。就在温明裳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是轻而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问。”她抬起手,手掌轻轻落在女儿的发顶,“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挂念阿娘的。”

“这内宅的事,阿娘给你顶着,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之前忘记说了,还是两到三天有一更,基本上是这个时间,工作不忙就两天一更。

这篇人物会比较多,我尽量写细节一点方便记。

第6章 风来

春雨把马道泼得泥泞,赶车的马夫费力地控制着骡马的方向,努力想要车身走得直且稳当,以免惊扰了车内的官家老爷。

但雨后的马道不好走,即便如此颠簸也是在所难免的。

温明裳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颠簸给吵醒的。

她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自己睡着之前手里拿着的书卷已经被温诗尔抽出来搁到了一边。

“若是还觉得倦的话,便再睡会吧。”看她醒了,温诗尔轻轻道。

温明裳摇了摇头,把余下的困意抛却,她揉了揉眼睛,探身过去把马车的帘子挑开一点缝隙。

夜里下过雨,但白日里却仍是满目晴光,刺得人眼睛有点疼。

柳家比温明裳想得要走得快。几乎是调令到了的第二天,柳文昌就举家踏上了回长安就任的路。也不知是他赶着回去还有事抑或是别的什么,这一路几乎称得上是马不停蹄。她中间有一日在驿馆出来跟店家要壶热水的时候还听见柳卫跟柳文昌抱怨,说他娘有些受不住这样的颠簸,柳文昌也只说明日给他们的马车上多加一层褥子,并没有放缓脚程的意思。

温明裳当时听得动作一顿,末了嘲弄般嗤笑了声。

这便是所谓的差别了。柳文昌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外边看着这几辆马车无甚区别,但内里却是别有乾坤。柳卫他们母子俩的那辆马车可是铺着好几层济州最好的绣娘做的褥子,纵然颠簸,里头也不至于太过难受。相比之下,她们这边这种只铺着一层薄毯的才真是一路都不踏实。

不过这也是早就习惯的事,温明裳也不意外。

她把手边的书册拿起来,打算把睡过去之前没看完的那页看了,就听见忽然有人敲了敲马车的窗帷。

“二小姐。”说话的是柳府的官家,“老爷让我来说一声,今日申时末就可抵京,还请二小姐做好准备,族中要单独见您。”

温明裳翻页的手一顿。她的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上,唇略抿着没答话。

外头的人没听到动静,于是追问道:“二小姐?”

温明裳似是才回过神一般抬了头,“知道了。”

管家得了她这一句准话,这才打马回去交差。虽然这话只是通知,温明裳并没有什么反驳的权利在,但既然主家发了话,不论如何都得问个明白才是。

只是温明裳却只觉得厌烦。如若说她面对柳文昌时心里拿捏着的是如何才能滴水不漏的提防,那么面对着所谓的柳氏宗族的那些长辈,余下的就只有压在心底的嫌恶。

柳文昌回顾念父女之情留着面子,那些人可不会,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好似眼前的一切只能是任他们摆布的棋子。口下留德这个词在这个时候并不能约束这些在外自诩君子坦荡的世家贵胄。

这跟柳卫那种闹公子脾气不一样,她面对柳卫可以迂回地以言辞还击,但面对这些人她就只能低下头认了。她打从心底厌恶这种站在高处看人的倨傲感,也厌弃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力感。

她眼底的暗色压得很深,但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颜儿。”

温明裳肩膀颤了下,抬头时有些无措,“阿娘……”

温诗尔的手跟着她的话音落在了她的发顶。

“是非人心,并非人言可论。”她的声音很轻,也是一贯的温柔,“有的时候事已既定,无可回转,但该是如何,唯有本心而已。”

温明裳低下头,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脑袋,她眉眼低垂着,喃喃道:“阿娘,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可是知道,跟当真做到,一直是两回事对吗?”温诗尔笑笑,她垂着眸子,“恩易偿,怨难消,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要求自己做圣人的。”

这些话本不该由她来说,但偏偏也只能由她来说。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总是仁义多情,纵然生于泥沼,受了无数本不该受的恶意,而后学会了如何精于算谋,可他们心里头却还能留着那么方寸的菩提净土。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也更了解柳家人,所以就算温明裳什么都没说,她也能猜出一二。苦都自己咽了,却还要为人留着那三两分的善意,不是说不好,可这样终归伤己。

而温诗尔也知道她心里的怨愤不是为了她自己,多的是为了她这个做娘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