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1 / 1)

如此么……赵婧疏有些心神不定。她藏起了眼底的烦躁,正要强压下心绪重新拿起公文,却骤然听得院外长街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庄娘。”她皱起眉,朝外喊了声管家,“外头发生何事?非常时期,何人敢在京纵马?”

府上的女管家匆匆忙忙开门向外张望了两眼,回禀主家道:“大人,好像是军中人?”

军中人?

赵婧疏跨过门槛,疾步穿过院落出门去。天际一开始飘雪,点点凉意随着弄堂风过拍打在脸上,惊起阵阵森然。

甲士打马而过,烟尘混薄雪,久久不息。骑队的速度太快,但赵婧疏来得及时,勉强接着长街灯火看清了甲胄刻痕,那的确是东湖的纹样。她心中虽有疑惑,但到底是稍稍放下了些。

长街灯火如旧,还有讨生活的商贩担着扁担正走街串巷。他绕过街口,一边挥手拨散眼前呛人的烟尘,正打算接着开口叫卖,可下一霎,胸前忽地一凉。小贩僵硬地低下头,看见了穿胸而过的刀尖。

尖叫声陡然划破长夜的宁静,血泼洒在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上,顷刻溅染素白。天边余留的残月彻底被藏入阴云,马上羽林抽出佩刀,马蹄换踏间踩碎了寻常巷陌阶前如霜的最后一层月光。

他目光冷然,看长街见血四散奔逃百姓的目光与看牛羊无异,马蹄声声飞驰过街巷,伴着飘散入风的寒声宣告。

“京中有人勾结乱党,奉已故天子命,翠微势讨贼寇!”

骑将目光随声落,倏然落在了适才赵婧疏站的那条街巷。

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他犹豫须臾,不再于此多做停留,领人飞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檐角高悬的灯笼坠落在了转叫,余光在被风吹灭前照亮了那一隅。

赵婧疏背后隐隐作痛,她听见了长街百姓的哭嚎,也嗅见了羽林举刀间带起的血腥味。翠微直属晋王,今夜骤变之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野心不言自明。

这是谋逆啊!

赵君若在骑将现身前把她拽入了转角,此刻小徒弟捂住她嘴的手都还有些抖。赵婧疏把她的手抓了下来,低声问。

“你……不,温明裳事先知道此事?”

赵君若连连摇头,飞快解释:“不是!只是有几分猜测!但师父你也晓得,这种事只有猜测如何能说出口?但晋王若是真如所料谋反,师父你必然首当其冲!故而温大人才、才……”

赵婧疏沉沉吐气,暂且不去和她计较这些,她在须臾的思忖后反问:“哪有让徒弟护着师父的?她让你此时回来必定有所求,说吧,她要我做什么?”

“百姓有人相护,禁军即刻便到。晋王今夜绝不会得逞,但天下人需要一个回答,一个谁人是忠良、谁人是奸佞的回答!”赵君若退后半步,深深埋首恭请道,“温大人请师父将那份被大理寺积压至今的诏命,天明时分,当众昭告天下。”

小姑娘的确是长大了,连这种事都敢瞒着了。

赵婧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告诉庄娘锁好院门切莫出来,你且带路,此事,我应了。”

赵君若闻言面浮喜色,她连连点头,先一步绕过了窄巷。

身后的喊杀声已渐弱,新的马蹄声又起,在混乱中难辨敌我。赵婧疏在离开前回头看了眼,有腰牌被抛入了血泊,隔得太远,她已分不清那究竟属于东湖还是翠微。

可此刻是何者已无关紧要看。她深吸了口气,转身紧随弟子拐入了阴影中。

宫门前横了满地尸身,但终于是在最后一刻关上了内城的大门,数以万计的火把在黑夜中亮起,俯瞰之下恍若鬼火憧憧。

城上仅存的东湖羽林汗如雨下。

骑将飞驰而来,禀告道:“殿下,九门已闭,但是城中禁军尚在负隅顽抗,他们潜入了各坊民巷,靖安的府兵也在其中。”

禁军从前一直游走在京城的这些地方,他们油滑得和泥鳅似的,羽林贸然跟他们打巷战没有任何优势。但这其中能容纳的人也相当有限,翠微在吃过亏后就退了出来,他们借着战马数量的优势驱赶四散的百姓,甚至不惜用火铳堵截示威,只为了将更多的人圈禁起来和禁军打擂台。

“不要给他们分毫的喘息之机,见到诸如温明裳之流,就地格杀。若是实在见不到人,朝里头喊话,就说要想活命,就把人推出来!”慕长珺身披铠甲,仰首眺望高耸的宫墙,“传令!”

“储君为奸人蒙蔽,暗害先帝!证据确凿!本王……奉先帝密旨,今夜肃清朝野,匡扶我大梁江山!”

“慕长临,你等无君无父之辈,此时还不现身吗?!”

城头篝火随声浪飘摇,但城中余下五千东湖营无人应答。

“不见棺材不落泪。”慕长珺冷笑。

“攻城!”

巨木狠撞雕花的大门,在长夜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慕长珺稳坐马上,他面不改色地听着雷鸣之声,侧过头向一早被带到身侧的人道:“皇姐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慕奚闻言微微一笑,她侧过脸,眼中倒映着的是晋王染血的脸,“你的确很像陛下。”

慕长珺眉头一皱,他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慕奚缓缓又道。

“可你不是他。”慕奚将他曾经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你也成不了他。”

长街的杀戮持续了大半夜还未完全停止,除却浓重的血腥气,还弥散着火药刺鼻的味道。被火铳轰击而死的尸首横躺在巷口,早已面目全非。

“这群狗娘养的还在散播谣言!”军士的手被血浸得滑腻,他在黑暗里草草抓了一把雪抹干净,“就仗着太子没法儿出来、太子妃和小皇孙也不在京城就打胡乱说!用这种攻心计,当真恶心人!”

说话间又有流矢窜入其中,他立盾挡了下来,忍不住道:“大人还没到吗?”

“你话怎恁得多!”身侧同僚举刀砍翻了意图再度冲入内的羽林。她在嘈杂里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长街尽头传来的声响。

刀刃卡入了打造的甲胄卡口,她踹了一脚这个自己撞到刀口上的倒霉鬼,借力把刀抽了出来,“这不是”

“来了吗!”

马上甲士正面对撞,先一批的人只来得及挂好简单的一层薄甲,但他们常年在马上的技巧远胜羽林,只一个照面,羽林甚至都没来得及抽出火铳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他们摔下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呼啸而过的军士没有给他们机会,手起刀落间已是人头落地。

领头的骑将登时反应过来。

这不是禁军,是靖安府上的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