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那年温明裳远在济州,并不知个中详情,她也曾修书询问崔德良,但对方回信也只说了此事为真,至于对方究竟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张狂不驯,却是只字未提。

但……为什么?

平心而论,大梁无人不敬仰洛氏的将军,温明裳自己亦如是。洛清河此前此后皆无斩战俘的举动,为何偏偏是那一次收复三城要屠城?

那可是活生生的三万条人命,没道理啊。

天色渐暗,天边烧着一卷红霞,暮色压下来,远远地能听见倦鸟归巢的啼鸣。

温明裳想这事想的出神,从过往传闻到刚知道的这个消息,她试着在脑海里把这些桩桩件件杂乱无章的信息串连在一起,找出个具体的关窍。但不知为何,到了最后,她的注意力仍是下意识落到了洛清河这三字上。

“雁翎关的定海神针。”她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三个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你该是因为什么会被调回长安的呢?”

可惜她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被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路旁的寒梅不知被谁折断了枝干,毫无生气地垂落于地。

温明裳眼神一动,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来人比她高了一头,站在她跟前,把日暮时分昏暗的光遮去,投下了细密的阴影。

“何时豢养的家犬也有了站在主子眼前的资格?”年轻男子一张称得上清俊的脸阴沉着,开口便是极鄙夷的口气,“给本公子滚开!”

温明裳眸底的光晕暗沉下去,藏于宽袖下的手掌一点点攥起。

柳卫。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诗经·小雅》。

屠城是真的,再说一遍是真的(。

第3章 有客

平心而论,温明裳对自己这个便宜哥哥柳卫称不上嫌恶。纵然对方从挑衅到恶语相向的次数数不胜数,但从小到大,她和母亲遭受的恶意早就不止这一星半点的了。幼时居于烟柳巷,人心寒凉远比现在更为可怖,相比之下柳卫的这些举止,反倒像极了孩童的无理取闹。

比起嫌恶,说他悲哀更合适。

幼子不知善恶,这样的话一开始只能是内宅妇人所说,但久而久之,嫉恨这一类情绪大抵早已刻入骨子里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她也不是个菩萨,可没什么人家都上门找事还甘愿受之的道理,这里可不是在柳府。

“书院散学已有半个时辰,公子不回家陪着夫人,反倒来此找我的麻烦……”温明裳在原地站定,故作思索后恍然状,“看来是山长的课业还不够多?”

她这确实是往柳卫伤处戳。柳文昌调职来济州六年,她和柳卫就在这北林待了六年,也不知是不是大夫人私下说了些什么,这人一开始可是瞧不上北林这所书院,还闹腾着要回长安本家去,结果后来差点被山长拿着拐杖给打出了门。

若不是柳文昌拉下脸带着他去给老先生道歉,他怕才是要成这些年书院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但他这个说资质不算上佳,论品行又过于骄矜的,书院的士子们因着柳家家室能容他,北林的先生可就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一提到山长,柳卫本就沉着的脸愈发阴沉了几分。

温明裳本以为依着这人的性子和适才主动挑衅的举动,必然是又要吵嚷几局才罢休,但今日却是跟转了性子似的忍了下来。

“哼!”柳卫瞪她一眼,下巴抬起些露出个倨傲的神态来,“若非阿爹要我喊你此次休沐记得回去,本公子稀得同你费这口舌?上不得台面的家犬,多说半个字都辱我柳氏门楣!”

温明裳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嘴脸,她抬手把被风吹得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悠悠道:“看来公子是觉得,在这北林课业平平便不是辱柳氏门楣了。”

“你!”柳卫闻言登时起得扬起手打过来,谈及课业确认是他心尖刺,更何况这般讽刺他的还是温明裳。

柳氏没出过武职,他这个嫡子也是自小书生做派,虽不至手无缚鸡之力,但也至多比常人略强些。放到从前,被气到动起手也不是没有,故而温明裳在他抬手的时候心里就多做了个思量。

这一巴掌没打到她人,但却带起了她别在腰间的书院弟子牌。

木牌被扯落,往左边的青石板飞去,应声落了地。

柳卫阴沉着脸还要往前抓她手腕,却听得身后一声斥责。

“什么时辰了?不归家去,在此吵嚷什么!”

是书院的舍监。

温明裳挑了下眉,她淡然地往后撤了半步,想着匆匆走来的先生见礼道:“见过夫子。”

来人看见是她,原本紧绷着的容色稍缓了下来:“嗯,明裳啊,怎得还不回斋舍去?”他这话问完,眼风一扫瞧见了身边的柳卫,顿时明悟过来缘由。

这条路是从书院门口回斋舍的,跟温明裳这个休沐才回去的不同,柳卫自然是每日有柳家的下人接回去,这个时间点他本就不该出现,更何况是这个地方。

书院人人皆知柳家的传言,也知道柳卫在针对温明裳,此时见到这样的境况,舍监一想就明白必然是有人找麻烦。

思及此,他脸都黑了下来,戒尺往旁边的树上一敲,斥道:“柳卫!我北林不是你耍公子脾气的地方!若再让我瞧见,莫怪我让人轰你出去,还不快走!”

柳卫再倨傲也不敢在书院先生们面前放肆,他愤愤地重重哼了声,复而给了温明裳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去。

温明裳等他走远,才轻轻松了口气,道:“多谢夫子替明裳解围。”

她模样生得好,课业又回回是头名,书院的先生们没有不喜欢她的。舍监面色柔和地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宽慰道。

“不是什么大事,天色不早,快些回去吧。”

温明裳乖顺地点了点头,她往前走了两步,想起柳卫适才的话,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道:“夫子,不知山长可在?”

“在倒是在。”舍监轻嘶了声,“只是今日有客,此时山长应当还有事要替客人办,此刻就在那头的亭子里。你若要寻他,明日再去应当也不迟。”

有客?温明裳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山长上了年纪,脾气也颇为古怪,往日里即便有人拜会也是爱答不理的,此次竟会替人办事?想来此次的客人,应是颇有来头。

舍监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就自然多提了句:“瞧着拜帖,那客人姓林,单名一个然字。哦,来时还带了个随行的护卫,似乎是唤作栖谣?至于旁的,我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