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宣也察觉到沙发这边的低气压。郁韫韬的面部线条本就偏明晰硬朗,板着脸的时候更是吓人。郁韫韬在气恼,这是少见的,在智宣面前更加少见。智宣走近了一些,但也不敢走太近,问道:「冰箱坏得怎么样了,我去看看?」郁韫韬感到智宣的胆怯,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看了,但他也现在也露不出什么好看的脸色来。

郁韫韬也不是不想直接摊牌。须知,郁韫韬说话、做事,向来都是比较直接的。但遇上智宣,很多时候他又直接不起来了。如果放在一年前,有人说他会变成一个有爱不敢说、只能翻阅胡编乱造的恋爱攻略的蠢蛋,他是死也不信的。

郁韫韬眼皮垂着,遮住了眼内的大半神采。这个样子让智宣有些害怕,智宣坐在他的身边,问:「到底怎么了?」郁韫韬说:「其实我也有一个记忆盒子。」智宣一怔:「什么?」郁韫韬说:「和你那个床底里藏着的差不多。我回归郁家的时候,养母将我以前的东西都还给我。大多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唯有这个盒子,对我是有意义的,也能勾起我一些回忆……童年时候的事情吧。」郁韫韬早将那个盒子翻出来了,一直放在手边,现在也拿到智宣眼前:「你打开看看吧。」智宣一脸疑惑,但还是将盒子打开了这盒子里不仅藏着郁韫韬童年的一些零碎又可贵的回忆智宣吃惊地抽了一口气,拿起一张照片:「这是……我吗?」

郁韫韬点了点头:「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哦,大哥哥。」

这声「大哥哥」,叫得智宣浑身发麻。

「啊……你是……」事情过去太久了,智宣也花了一些力气才想起来,「你是白兰?白兰……不是个女孩儿吗?」智宣又震惊又疑惑地指着照片上那个穿粉红色裙子的漂亮女孩。郁韫韬一瞬间也忘了感伤,只有些含羞和尴尬:「啊,这个,因为养母一直想要女儿……」

也是因此,养母生了妹妹之后就当郁韫韬空气了。当然,好处就是养母也不会将他打扮成女孩子了。他一直很讨厌「白兰」这个女里女气的名字,为此他不知被人取笑了多少回了。所以在不需要报真实姓名的地方都称自己为「白浪」。

但是这些,郁韫韬都不太记得,他的记忆停留在童年最好的那些时光,养母对他还算疼爱,邻居有个长得很好、人也很温柔的大哥哥当他唯一的玩伴。所以,这场车祸在某程度对于他来说是「因祸得福」。

郁韫韬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你也变化挺大的,我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来,为什么你给我那么独特的熟悉感。」智宣怔住了:白浪在人群中扑向他,追寻他,天天粘着他叫「大哥哥」,也是因为这个吗?

「你不会真的完全忘了吧?」郁韫韬一脸认真,「你可是亲口答应过,要和我结婚的。」

第三十八章

「你不会真的完全忘了吧?」郁韫韬一脸认真,「你可是亲口答应过,要和我结婚的。」

「呃?」智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不过是跟比自己小六岁的、看起来很寂寞的「小女孩」开的玩笑。白浪虽然穿女装,但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他是男孩子,所以被欺负、嘲笑是免不了的。他很难找到玩伴,只有邻居那位大哥哥会给他温柔。他想要的拥抱、关心和温暖,大哥哥都可以给他。

「小女孩」因此问智宣:「我能和你结婚吗?」智宣没多在意,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吧。」

大六岁,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好像差不远,但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可谓是天堑之别了。智宣没有对白兰有什么想法,更何况智宣还是个gay。白浪当时也还不知道情爱的意义,大哥哥就是大哥哥罢了。智宣家后来搬走了,便也只剩了白浪一个。直到之后,白浪也长大了,看到了智宣本人,发现当年高得可以遮住阳光的大哥哥,其实是这样的单薄细弱。

也没想别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日。

当然,不是日一次那种,是要日久天长。

看着手中的照片,智宣眼中蓄满了泪。郁韫韬看不得智宣这个样子,可他现在也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调节气氛、哄他开心了。郁韫韬烟瘾又犯了,想起智宣不抽,自己也不该智宣面前抽的,便忍了忍,又说:「我先出门了。」智宣心里无由来的一阵恐慌:「你去哪儿?」郁韫韬还是头一次见智宣这样慌慌张张的,笑了笑:「不是告诉你了,我今天要回家。」智宣缓了过来,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不说什么了:「那你今晚回来睡吗?」郁韫韬答:「可能不了……嗯,那你今晚一个人在家寂寞不?」智宣答:「没事,我就在家呆着。」郁韫韬心里一沉,又不死心地在问一遍:「我看天气预报,会有雷暴,你今晚出去的话要注意点,还是在家呆着好。」智宣便点头:「好。」

郁韫韬笑了笑,将盒子留在这儿,回头再看了智宣一眼,便掩门离去了。

那么一刻,恐慌袭上了智宣的心头,像是回到了白浪消失的那一天。白浪看他一眼,关门走了,没有多说什么话,但眼里好像有很多、很多的难言的情绪。

像是一只被绑住了眼睛的驴,四蹄在泥里深陷,背上是来历不明的重担,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前路茫茫,奋力负重前行,却终究是原地打转。

不仅是智宣,郁韫韬也感非常疲惫和迷茫。

但是,郁韫韬还是如约地去见了姑妈。姑妈表示自己也收到了那些照片,但她根本没打算散播,还劝过伊苗不要惹麻烦。可惜,姑妈和伊苗已分手了,她的话对伊苗也没多大作用了。郁韫韬原想评价两句,说姑妈看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差,真寂寞了为何不找个老实点的。可他回想自己和智宣那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张不开这批评的嘴了。

姑妈又说:「虽然顾总阻拦得及时,这些料肯定不会爆出去的,但知道的人也够多了。说不定你爸也知道了。」郁韫韬看着家里打来的电话,皱着眉摁了通话,抬头对姑妈说:「这不用你担心。」姑妈笑笑,倒是真心的笑。她对郁韫韬意见很大,看着他倒霉也挺开心的。

郁韫韬的电话没打通,韧子又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了:「怎么了?」韧子说:「小山哥吗?你、你和阿宣真的是那个吗?」顾晓山听了这话真好笑:「哪个?」韧子急了:「那个啊!」顾晓山轻轻一笑:「你从哪儿听到的乱七八糟的话?」韧子说:「什么乱七八糟,有图有真相!」顾晓山揉了揉鼻梁,轻轻叹了口气,只是隔着电话并未能听到,韧子只能听见顾晓山那惯有的带着笑意和满不在乎态度的声音:「总叫你,少看八卦,多读书,又不肯听。说起来,你上次在意大利看到说喜欢的那辆跑车,已经过了海关了,到时记得提。」韧子一听见那辆跑车,双眼都发亮了:「不会吧?你开玩笑的吧!不是说这个车过不了的吗?」顾晓山说:「已经改装引擎,符合国内标准了,审批都搞好下来了,不用你费一点心。」韧子顿时心花怒放,问顾晓山要了相关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就挂电话了。

韧子屁颠屁颠地从楼上下来,要去看楼下车库,见郁老爷一脸菜色地坐着,便随意地打个招呼。郁老爷问:「你屁颠屁颠去哪儿呢?」韧子说:「我去看看车库还有没有位子,小山哥要给我送新车呢!」郁老爷是「一朝被蛇咬」了,道:「他是不是又坑你什么了?」韧子无奈一叹:「没有啊,他大多时候人还是很好的,你别对他意见那么大。」郁老爷说:「送你车子干嘛?」韧子也不知道为啥,便随口答:「我生日啊!」郁老爷说:「上个月不是送过了吗?」韧子怔了怔:「上个月是儿童节礼物啊。我生日还没到呢!」郁老爷自己忘了自己儿子生日,便有些不好意思,开始琢磨着现在准备礼物还来不来得及,便不吭声了。韧子也没在意,见老爸不唠叨了,就赶紧开溜。

顾晓山挂掉了韧子的电话之后,秘书进门告诉他:「郁韫韬先生到了。」顾晓山点了点头。女秘书将郁韫韬请进办公室之后便安静地关上门离开。然而,女秘书没坐下几分钟,就听见里头「嘭嘭嘭」的。她非常惊讶,又敲了敲门,并没有什么响应,于是她悄悄开了一点门缝儿看,见顾晓山被郁韫韬用剪刀脚钳住在沙发上,但郁韫韬也没占多少便宜,头上盖着一个灯罩。

女秘书此时进退维谷,是该进门阻止吗?那会不会很尴尬,而且她一介弱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啊。那还是该装作不知?可她老板好像快要被窒息了。

女秘书想了一秒钟,便悄悄合上门,然后又大力拍门,说:「老板,你怎么了?我要进来啦」像广播一样重复了三遍,然后才慢吞吞地开门,果然看到两位总裁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灯罩也回到了坐地灯的头上。

顾晓山故作惊讶地问:「你进来做什么?」女秘书答:「好像听到一些响动,有些担心。」顾晓山说:「是我们尝试开窗,但是开不了。」女秘书呵呵笑了:「总裁办公室这儿的幕墙都是封闭的,没有窗户。」郁韫韬点头说:「怪不得呢。」女秘书便说:「如果总裁觉得闷,我把门打开吧。」

顾晓山便道:「我和郁总有机密的事情要谈,开着也不好。」女秘书便答:「我明白了,有什么需要叫我则可。」像是要提醒什么一样,女秘书又加了一句:「总裁办公室没有做特别的隔音,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我都能听到的。」

女秘书便出去了,顺手关了门。虽然脸上波澜不惊,女秘书心里的还是极为惊讶加好奇的。她今早帮顾晓山处理了「智宣绯闻事件」,顾晓山交代的时候,女秘书也是一脸平静,心里倒是翻江倒海:智宣?智宣?智宣不是郁氏那个板着脸、话很少的总助吗?他勾搭郁总了?什么?还勾搭上咱总呢?

你说智宣勾上了郁总,她还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人家公司的事儿。可她乃是顾晓山的心腹啊!居然不知道智宣和顾晓山的事?

这保密工作还可以啊。

那女秘书实在想不通,她连顾晓山各个交往对象的裤衩的size都如数家珍,居然不知道智宣的存在?所以她静下心来想,认为智宣和顾总应该是假新闻。然而看着郁韫韬刚刚上来揍人的架势,似乎……

说起来,郁韫韬一开始也真没打算揍人,更没打算使出绝学「夺命剪刀脚」。他仍然不是很相信智宣背叛了自己,他没勇气跟智宣对峙,便跑来问顾晓山了。他开口就问「你和阿宣怎么回事」,简单直白,连一句寒暄都无。连郁韫韬自己也感叹,怎么对着智宣就做不到这么坦白直接。和智宣的沟通,有时候会让他很累。

顾晓山听着这话,觉得好笑,看着平日冷静的郁总气喘吁吁的,也觉得好玩,就调戏似地说了几句似是而非、暧昧不清的话,比如「我们可是很早认识了」、「我和他的关系也不能说得太具体」、「嗯,你问过他这个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郁韫韬原本就觉得顾晓山讨厌,现在越发觉得对方面目可憎,一早忍到现在的怨气也算是被顾晓山讨打的态度给击决堤了。郁韫韬的怒气如滔滔江水,滚滚流,直要揍到顾晓山屁滚尿流。顾晓山一开始没提防,被抢占先机,便处于下风了,最后被郁韫韬用「夺命剪刀脚」钳在沙发上,差点窒息身亡。

顾晓山都不知道,郁韫韬到底是真爱上智宣失去理智了、还是患上狂犬病放弃治疗了。

第三十九章

顾晓山都不知道,郁韫韬到底是真爱上智宣失去理智了、还是患上狂犬病放弃治疗了。

无论是哪一点,都不适宜受到刺激。顾晓山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郁韫韬硬杠,于是他在被摁死之前说:「我和他小手都没摸过!」郁韫韬的火气瞬间消退不小:「那照片怎么回事?」顾晓山老实得很地说:「刚好撞上而已,我可以给你看监控录像。」郁韫韬这才消了大半的气:「我艹你,你早聊清楚不就完了嘛。」顾晓山看着郁韫韬这么自如的爆粗、动粗,也是非常讶异的,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酷总裁吗?

郁韫韬从未定义自己是「冷酷总裁」,不知为什么大家对他有此误解。他明明是个缺爱青年啊。

顾晓山准备为郁韫韬点开监控录像视频的时候,却听见手机响了。因为是大屏手机,信息直接显示在锁屏上,郁韫韬都看见了:「智宣:你现在有空吗」。顾晓山一边暗自做好偷桃手的姿态,一边脸色和气地说:「这我可是和你说过的,会单独约他谈伊苗的事。」郁韫韬心里仍有略微不爽,但点点头,表示理解。顾晓山便想偷桃手的预备状态解除,按开了手机,为了避嫌,故意当着郁韫韬的面回讯息:「什么事?」

智宣回:「我觉得还是不要约晚饭好,我现在来找你吧。」

顾晓山既为了摆谱也为了撇清:「可我现在没空,在会见贵客。」郁韫韬说:「不必,你可以见他。就现在吧。」顾晓山一边点头,正想回「但为了你,贵宾也可不见」,却想起自己正在郁韫韬眼皮子底下呢,怎么习惯性口花花呢。顾晓山便干咳两声,回:「那你上来我公司吧。」

智宣觉得今天郁韫韬的状态不对,打算先处理完顾晓山的事,再去找郁韫韬。智宣很快来到了顾氏大楼顶层,走到了女秘书面前。女秘书心想:「哇塞,郁总还在里面呢!」可女秘书表面上还是特别平静,甜甜地笑着带智宣进了总裁办公室。却发现总裁办公室里只有顾晓山一人。可也没见郁总出来,说不定躲在什么地方了?女秘书的眼珠子不敢乱瞟,但心里倒是万分沸腾。原本她还想着本周末原本是要看电影的,被拉回来加班不爽。现在却觉得不错,电影哪有这个好看?

女秘书关了门,退了出去。

智宣手里拎着两个盒饭,搁到了办公室的茶几上,说:「来,请你吃饭。」顾晓山便从办工作那边走过来,看着盒饭,一脸嫌弃地说:「你就请我吃这个?我还期待着法式大餐呢。」智宣便道:「那是没有的。这顿给您吃。到底有什么要事,还请听您吩咐。」顾晓山将打开了邮箱页面的平板电脑丢到沙发上,说:「等你看完了,就知道还欠我一顿感谢的饭了。」

智宣小心地拿起沙发上的平板电脑,心里想着有钱人就不一样,电子产品都随便扔不心疼啊。当他划开界面的时候,脸色就顿时变了。越往下划,他的心就越凉,尤其是看到自己和顾晓山的照片时。智宣颤着手指,抬起头来:「你把这个发郁总了?」顾晓山一怔:「嗯?没有吧。」习惯性抵赖。智宣气愤地说:「放屁,我都看到你的转发记录了!」

「诶?」顾晓山转着手里的钢笔,却说,「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可是和他很有关系的事情啊。我帮他拦下来了,难道不该告诉他,好叫他感激我?」智宣却冷笑:「他能感激你?难道他看到这个,不会误会我和你有一腿吗?」顾晓山答:「当然不会,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不用谢我。」智宣疑惑:「你还愿意解释?我还以为你不屑于跟别人解释,还想顺便看看热闹呢。」顾晓山被他不幸言中,却还是胜在有张厚脸皮顶着:「我哪里是这样的人呢?况且,我哪敢惹他啊?不怕他凌空飞起剪刀脚吗?」智宣完全没在意「剪刀脚」,以为只是一个玩笑,又觉得这玩笑既不好笑也不合适,只冷笑说:「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事!非要来撩我。」顾晓山原本有很多花言巧语,但终究是有顾忌了,便打哈哈说:「哈哈,这都是玩笑。我哪能撩你啊?这也是你的错,你要早告诉我你是郁总的人,我能这样吗?难道我不要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