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的生意不能长期离人,他们呆不长的。你不出面,我暂时服个软就行;你出面,事情就难收场了。”莫安安显得很焦虑,“我不想惹出麻烦来,就算为我考虑,拜托你别出面行吗?”
敖衡心里五味杂陈,可莫安安话说到这种份上,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说:“不联系我不放心,每天至少给我报个平安。”
莫安安见他有所退让,立刻说好。
“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敖衡说。
莫安安父母订的是周五晚上的机票,六点四十分落地,这晚,莫安安提前下班来到机场接人。她刚到地方,就在接机通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夏衍仲。
多日不见,夏衍仲整个人瘦了一圈,腮瘪下去,面颊覆了一层青色胡茬。因这些许变化,人还是同一个人,气质却与先前迥异,显出了些罕见的稳重沧桑。他看见莫安安,快步朝她走过来,见莫安安连忙往后撤步,站住,尴尬地冲她笑笑:“还得等一会儿,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你怎么在这?”莫安安脸色登时有些苍白。
“爸妈是我请来的,票是我买的,接机当然也该我来接。”夏衍仲说。
莫康电话中只说爸妈订了票,并没详细交待这件事的主谋。莫安安看着夏衍仲的脸,胃里在翻滚,她稳了稳神,低声说:“丑话在前,你请谁来威胁我都没用,我是一定要离婚的。”
“不是威胁,”夏衍仲摇头,他竭力想扮作很有精神的样子,但言行举止间的疲惫无论如何也难以遮掩,“请他们过来是想替我做个见证,我真心认错,以后只想好好过日子,好好待你。”
莫安安再听这些已经无动于衷:“你跟他们说了多少?”
夏衍仲左右看看,等旁边人走开,吞吞吐吐道:“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事说的不是太直白,他们应该都能明白……”
莫安安双手环抱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短暂的静默之后,夏衍仲赌气似的坦白:“我说我对你不体贴,在外面招惹荤腥……错都是我的。”他略幽怨地瞥一眼莫安安,“你跟那谁的事,我一句没说。”
莫安安听这话心头一跳,眼睛不敢直视夏衍仲,强撑硬气问:“什,什么意思?”
“除夕你跟敖衡在一起过的吧,我都知道了。”夏衍仲一句话说完,又不忍似的接着补充道:“劝你还是离他远点,敖衡这人就是一笑面虎,诡计多且心黑手狠,连自己亲哥亲爸都算计,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莫安安阴沉着一张脸:“不劳你操心。”
夏衍仲还想说什么,但觑着莫安安的神色,什么也不敢说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长久未见有了新鲜感,还是因为有敖衡这种高阶对手加持,他现在看莫安安,觉得她魅力十足,内敛的性感甚至更胜柯燃这等尤物一筹。不免又在内心唾骂过去的自己不知好歹他条件优越,再找女人是不难,但要再找一个同等漂亮、知冷知热、伺候完他还会孝敬公婆,又不图他荷包的,却并不是件容易事。
两人在出口等了约二十分钟,终于等来了莫安安的父母。一干人群里,莫父的气场尤为引人注目,汽修老手身上带着一股腾腾杀气,仿佛千里迢迢乘坐飞机而来是为了寻仇。一贯高调的莫母这回却有些黯然,大概是没休息好,她走在莫父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神情茫然。
莫安安从这天下午就开始紧张,从许多陌生面孔里识别出父亲的一瞬间,她的紧张到达了顶点。肠胃开始轻微痉挛,她咽了口唾沫,想呼喊一声“爸”,但张开嘴,只有干巴巴的气流从喉咙挤出,紧接着,莫安安听见了一声“爸”,声音很高很洪亮,叫得很亲切,然后她意识到,这是夏衍仲在喊。
小囡 <失火(换妻)(南方香叶)|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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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囡
莫父做了几十年的汽修工,却不以手艺出名。在S城城南柳桥巷一带,提起“开汽修厂的老莫”,街坊们八成不知道是谁,可要问起“一脸悍相的老莫”,大家准会一拍大腿,点头道:“认识。认识。”
基因的代际传递令人叹服,除开皮肤一白一黑,细看五官,莫安安和父亲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拓下来的。只是莫安安眼睛稍大那么一点,鼻头稍尖翘那么一点,嘴巴稍微秀气那么一点,这里那里差的都不多,组合在一起却是两张迥异的面庞。莫安安温婉可人,老莫凶神恶煞。
老莫的凶不在皮相,在眼神。他看人总是不提起眼皮看,而是耸搭着眼,任上眼皮遮去眼瞳五分之一,自剩下的五分之四打量,目光经此一收缩,凶悍劲就出来了。早些年S城治安风气不好,小偷横行,其中有位以艺高人胆大着称的贼王,号称哪儿都敢偷,什么东西都敢拿,流窜各地,好不嚣张。该贼王没有在96年全省治安大整顿落网,却第二年栽倒在了老莫汽修厂的后院。据说,当晚这大胆贼刚一推开房门,迎面正撞上起夜的老莫,被他恶狠狠一瞪,两条细腿顿时软成了宽面,警察来拿人时是被两个人给搀扶走的。
时间不光压弯人的脊背,也磨去了人的棱角。现如今,莫父的两鬓长出了花白,眼角多了些纹路,豪狠之气大不如以往,甚至偶尔笑起来还有了几分慈祥。莫安安因由过去的记忆仍惧怕他,夏衍仲却不怕,他一面亲切叫着“爸,妈”,一面上前提他们拿行李。
“都过来了?”莫父不咸不淡地打招呼,看也不看夏衍仲。
夏衍仲满脸堆笑道:“是,餐厅也提前订过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慢慢聊,您看行吗?”
莫父闭眼点点头,昂头先一步往前走。这就是默许了。莫母不知是飞机上睡多了还是怎样,不停地念叨说机场设计让人眼睛发晕,走路一直攥着莫安安的胳膊。
一行四人从机场出去,夏衍仲开车在前打头阵,莫父莫母坐着莫安安的车跟在后面。出了机场,莫母便恢复了精神奕奕,开始盘问女儿跟夏衍仲生气的细枝末节。然而不管她问什么,莫安安始终不吐口,问到最后,她满脸的无可奈何:“当父母的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晚高峰的路很堵,当车需要在夹缝里寻找出口,人的情绪好像也会变得暴躁,莫安安握着方向盘,冷不丁回嘴:“我怎么就不知好歹?”
她的豪情仅持续了一秒,抬头,莫安安从后视镜望见父亲刀锋一样的眼神,立马又怂了,低声说:“跟你们说也没用,你们只会让我忍。”
“谁说的?”莫母竖起眉:“没看刚才夏衍仲点头哈腰的,你爸一点面子都没给么。我们俩可没让你忍夏衍仲偷吃,你不光该闹,还该狠狠地闹,借机把财政大权捏在手里。你要是在这事上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我这当妈的才会生气。”
一直沉默着的莫父这时开口道:“姓夏的要是再敢惹事,我打断他的腿。”
“瞧你爸这股野蛮劲,”莫母撇撇嘴,“当自己黑社会呢。人家现在说那词叫什么来着,什么打扫,清除?”她一时想不起来,伸手拍了拍莫父的肩膀:“电视上总说那词叫什么?专搞黑社会的,到嘴边给忘了。”
“不知道。”莫父没好气说。
“啧,最近这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都是操心太多给累的。”莫母嘟囔着,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对莫安安说:“听见没有,你想出气,你爸我俩都支持。但婚可不能说离就离。你想,夏衍仲是T市本地人,年轻有为,人长得又俊气,外面诱惑那么多,可不就是容易犯错吗?等你年龄再大点就明白了,这人呐,不怕犯错,就怕不改。我看他这回是认真要改,电话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我还没骂他呢,他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莫母摇摇头,叹了口气,“要是真在气头上把婚离了,以后后悔的保准还是你。”
车厢内的暖风一阵阵地往脸上扑着吹,吹得人发燥,莫安安把空调关上:“我有什么后悔的?”
莫母“嗐”了一声,像是感慨她的无知:“傻瓜,多少人想扎根大城市,年轻小姑娘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地往这些一线城市男孩身上扑,你倒好,捞着一个还想丢了。你算算,留在T市,光是教育这一块就能沾多少光?不仅你,以后康仔有了孩子也能送这来上学,这还不算好吗?”
莫安安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路,半晌,才道:“莫康连朋友还没谈,你就开始替他孩子安排了。”
“这不迟早的事么,”莫母说着拿出了手机,“今天康仔就有个相亲,女的是个老师。我说老师好,有寒暑假,能顾家,他非说这女的长得不行,约人家出来还不情不愿的,也不知道这会儿两个人聊怎么样了。唉,晚点吧,晚点给他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成。”
莫母或许还想和女儿再多聊聊,但莫安安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打开车载广播,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夏衍仲订的是家连锁老字号餐厅,装潢一般,但菜品味道独特,生意一向火爆。他如果有心要讨好别人总是能做很好,莫母还是在去年春节提过一嘴这家店甜粥做得不错,叹息S城没有开店,他竟然一直都记着。来到餐馆,莫母心情大悦,和夏衍仲有说有笑地点了菜品和饮料,过了片刻,服务员又拿来了一张酒水单问他们是否要酒。
“要。”服务员话音刚落,夏衍仲便道,“今晚我负荆请罪,必须得给爸妈,给安安端两杯。”他转过身子继而问莫父:“爸,您想喝什么酒?”
“他什么也不喝,”莫母说,“前几天血压冲到一百五,吃了降压药才恢复正常,再喝还要不要命了。”
“不能多喝,可以少喝。”夏衍仲嘿嘿笑笑,“有您在旁边监督,我爸一定不会过量。”
“要酱香型的吧,”莫父这时说,“牌子随意。”
夏衍仲连连点头“好,好”,选完了酒,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说道:“拿两个白酒酒杯,两位女士的饮料也麻烦尽快上来。”
莫安安从进包厢开始就没说一句话,活像一个乖巧的哑巴,眼下却突然说:“拿三个酒杯,我也喝酒。”
莫母皱起眉头,“女孩子家喝什么酒,你才多大点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