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孔维希说,“一大早跟我打电话说你们俩闹别扭了,让我好好劝劝你。我问他因为什么闹别扭,他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孔维希拎过桌上的玻璃茶壶,替莫安安满上茶,“我是看着你们俩一路过来的,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见夏衍仲慌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莫安安不自在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想离婚。”
孔维希眼珠子简直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她太了解莫安安了,思想跟裹过小脚似的,夏衍仲就是她的天。上大学那会儿夏衍仲跟别的女生勾肩搭背她都不对夏说一句重话,能让她开口提出离婚,必定不是小事。
她定了定神,低声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莫安安不做声。
这就是默认了。
孔维希把筷子重重往磁盘上一撂,咬牙切齿道:“狗男人。”
气归气,孔维希对这件事却并不感到意外,夏衍仲出了名的爱拈花惹草,她们几个姐妹淘婚前点过他,让他以后收敛着点,夏衍仲却振振有词,声称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当时的确是片叶未沾,起码没有证据表明沾了。可是还有一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孔维希始终觉得夏衍仲是在玩火,烧到身上指不定是哪一天的事。奈何莫安安爱夏衍仲爱得紧,她在这二人恋爱之初就开口劝导过,早些时候都没劝她回头,婚事跟前更不好说什么,只敢叁人单独聚会时提上一嘴。
夏衍仲绝非良人,孔维希内心深处也认同莫安安应该和他分开,但步入社会多年,她们都不是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了。万一前脚劝人分手,人家两口子后脚和好,只有她这个中间挑拨的里外不是人,因此劝分的话也不轻易吐口,只问莫安安:“你打定主意了?确定没弄错,会不会是误会?”
“没误会,”莫安安摇摇头说,“他跟别的女人上过床了。”她顿了顿,“夏衍仲未必和别人有感情,但一定对我没了感情。”
孔维希对她这平静的语气感到很惊讶,除非心伤透的人,是不会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但莫安安的下一句话让她的惊讶更盛:“变心的不止他一个。”
她斟酌了片刻,轻声说,“我好像也喜欢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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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铁
夏衍仲会出轨是意料之中,莫安安会出轨则是妥妥的意料之外。
在孔维希心里,莫安安就是那条轨,全地球人出轨,也轮不着莫安安。
她头皮发麻,半晌,问:“小安,你没在开玩笑吧?”
莫安安摇头。
感情如人饮水,婚变背后必定有当事人才能体尝的因果,孔维希惊讶之余也有好奇,她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男人能把莫安安的心从夏衍仲身上拉扯下来。
这一定不是个一般人。
“他是谁?”孔维希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莫安安像是内疚,眼睛不敢抬起来看孔维希,只盯着自己的茶杯,“……我也才跟他认识没多久。”
刚认识没多久就能把莫安安的家庭搅和黄了,孔维希警铃大作:“这人是你同事?”
“也不是。”
“你们怎么认识的?”
“夏衍仲介绍的。”莫安安犹豫着说。她本还想说这人就是夏衍仲出轨对象的丈夫,但看了眼孔维希那副见鬼了的神情,决定还是不把这过于狗血的关系透露给她。
“这人多大岁数了?做什么工作?人品怎么样?”孔维希接连问,样子很像盘问女婿底细的丈母娘。
“年龄差不多……叁十?是个医生。”莫安安装作很淡定的样子,掩盖自己对敖衡知之甚少的事实,“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
孔维希看她说话眼神飘忽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用质疑的语气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差不多叁十?”又接着问,“哪个医院的医生?主治什么?”
看莫安安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孔维希不禁叹了口气:“你啊,可别又是被人给哄住了。别的不提,既然是夏衍仲介绍你们认识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有家室,一个对有夫之妇下手的男人,人品能好到哪去?”
莫安安无话可说,她不得不承认孔维希说的是事实,但内心又有那么一丝侥幸,想替敖衡辩护。
“这里头来龙去脉很复杂,”她只得说,“叁两句话解释不清。”
“真是当局者迷,你需要的是跟我解释么?”孔维希恨铁不成钢,说,“我问这些无非是怕你又恋爱上头再跌跤不管复杂不复杂,你对这男的一无所知谈哪门子感情?”孔维希看了莫安安一眼,见她低着头不吭,语气又软了些,“我看了那么多分分合合的情侣,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都说女人精明算计,其实哪比得上男人?男人想要个免费保姆,就说只要你贤惠懂事我就跟你白头偕老;想图个身体畅快,就装出一片真心睡完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今天能对你好,明天就能换个女人对别人好。摸清楚了底细还不一定能猜出男人心里头那点弯弯绕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那医生对你是真喜欢而不是图一时享乐?搞不好他这头跟你甜言蜜语你侬我侬,那头家里还有个被他冷落无辜受累的老婆。你以为离开夏衍仲就是逃离了火坑,怎知道前面不会是个更大的陷阱?”
菜已经端上来了半天了,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盘盏占满了一张不大的方桌。两人却谁也没动一筷子,莫安安看着盘中央里那只蒸鱼,被高温熏蒸又冷却过的眼睛向外凸着,泛着白灰,仿佛带着一股浓重的悲哀。
莫安安心底也泛着悲哀,除却柯燃的角色不是无辜受累的妻子,孔维希说的全是实话,实话最扎人心。
“我再想想吧。”过了一会儿,莫安安拿起杯子灌了口茶水,“脑子有点乱。”
孔维希点点头:“先吃菜,菜都凉了。”
两人拿起筷子夹菜,莫安安夹了一筷子白灼芥蓝,目光空洞地咀嚼着,好像嘴里吃进去的是一块难嚼的皮筋,待到时间长到孔维希觉得就是快木头也要被嚼烂了的时候,她说:“但婚还是要离的。”
孔维希抬头看她,莫安安眼圈和鼻头都有点红:“因为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晚的饭从七点吃到了九点半,那桌菜只下了不到二分之一。孔维希没追问莫安安关于敖衡的更多事情,只是说让她回去再想想,给了她一些很实际的建议,提醒她要是铁了心离婚,记得存留夏衍仲出轨的证据,尽量争取财产上的主动权。
莫安安把孔维希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她想就算她不是维希最要好的朋友,就算花花和小南她们时常会有只属于叁人的约会,那也没关系。她会永远记挂维希对她的好。
夏衍仲大概对这一餐抱着很大的期望,莫安安跟孔维希分手没多久,他就打来了电话,被莫安安挂断,又改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吃完饭,需不需要去餐厅接。
当日车牌限行,莫安安没有开车,看到信息的时候正等候在露天的地铁站台,和她一起等着的人里有刚约会完的情侣、夫妻,也有刚刚工作结束的加班者,每个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表情,旁边路灯散着温暖的黄光,对面是绰绰的树影。
地铁广播响了,一束夺目的光刺破黑夜,飞驰而来。莫安安在那束光里忽然想起,当初来到T市上学的第一天,她也是乘坐着这条线路的地铁,那时独身一人,却胸怀憧憬,觉得将迎接她的是这世界的万般美好。
莫安安没有回复夏衍仲。她点开了和敖衡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最近比较忙,应该不会有空再和他联系了。
春节一天天临近,街上节日的氛围也一天天变得浓厚,各处商铺都挂上了喜庆的中国结和窗花剪纸,连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都披上了流光溢彩的灯带,敖衡的心情却与前段时间相比直线下降。虽然他从不迁怒下属,公司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嗅出了他身上那股心情不佳的气息,很自觉地退避叁舍,连秘书Kim和医院助理陈乔都减少了前来打扰的频率。
敖衡心情不好的原因只一个,他发现莫安安在躲他。
前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一度已变得很亲密,每天清晨,敖衡习惯于拍一张日出的照片给她,两人互道一声早安,中午和晚上聊上几句,有时是关于工作中的见闻,有时只是关于一餐吃了什么,即便聊的内容不多,但是他们之间的氛围是轻松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