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可有消息传来?”
这些天渡口的搜寻一直没有落下?,前两日?下?了雨,水面湍急,明夫人等人终是被?劝回去了,这两日?放了晴,又?加大了搜寻力度。
侍卫摇摇头。
高詹暗自叹息,正待转身,赶巧外头穿堂奔进来一道身影,那人背身插着几面旗帜,是城中哨探,高詹见?他脸色不对,立在门槛等着他。
那哨探一口气穿过门庭前的石径,跃上台矶,来到高詹跟前,喘气不匀道,
“高将军,在下?游快至通州河段的岸边找到了...找到了少奶奶的...”哨探面色惊恐,颤颤栗栗,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高詹一把揪住了他衣襟,厉声问,“说,到底找到了什么!”
“少奶奶的一只手....”
这话一落,屋内顿时安静极了。
高詹浑身冷汗直往外冒,艰难转过身,去看王书淮。
案后那人忽然坐直了身,暗哑的声音异常冷静,
“在哪?”
“禀首辅,送...送去了王府。”
王书淮眼重重一闭,仿佛有硬硬的疙瘩硌得他疼,眼前的光线晃了一下?,脑子锈掉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反应,凭着本能扶着案几起身,慢慢往外踱去,这一回没了昨日?那番劲头,脚下?轻浮,步子迈得蹒跚乏力,冷杉要来搀他,被?他推开。
一刻钟后,众人随同王书淮回了王府。
王书淮来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书房。
廊庑下?跪着一群人,正是夏安等人,怕惊扰两个孩子,一行?仆人哭得极是压抑,细细密密的闷哭反而跟蛛丝网似的,听得人透不过气来,高詹诸人听得心里?均不是滋味。
王书淮神色木讷来到廊庑下?,院前石桌上被?搁着个宽大的锦盒,盒盖被?掀开,里?面搁着东西?,他一步一步迈过去,盒子里?的景象也由着一点点在他视线里?展开。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手掌,白得泛铅,格外可怖,因浸泡数日?的缘故,浮肿不堪已辨不出原先的模样,一串红珊瑚的珠子格外醒目地箍在手腕上,炫目的红瞬间如同银针刺入他瞳仁,漫天血雾裹入他脑海,侵入四肢五骸。
整片天塌下?来压在他心口,天旋地转,微末的意识随着那抹鲜红一同被?卷入黑色的旋涡中。
众人七手八脚将失去意识的王书淮抬入书房内室,方?才路上高詹以防不测,已遣人去请太医,这一会?儿太医也赶到,及时入内给他把脉,只道哀痛过度伤至肺腑,人已陷入昏迷,又?多日?不休不眠,有气绝之症,立即给他施针挑穴,将那些郁结在穴位的淤血给挑出。
太医在忙碌时,高詹出了房门,瞥了一眼那锦盒,来到夏安跟前问她,
“确定是你?家姑娘的手串?”
他问的是珊瑚珠,实?在指的是尸身。
夏安抬起红肿的双眸,那日?她随船先走,也将那一声尖叫听得真切,明白姑娘断无生还之理,讷讷点头,“是长?公主殿下?当年赐给我家姑娘的一串珊瑚珠,姑娘甚是喜欢,一直待在手上....”
夏安又?往那只手瞥了一眼,痛得双目直闭,哽咽道,“我家姑娘是左撇子...这手恰恰是左手...掌心的茧也隐约对得上....”
说完这话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只寻来一只手,便知?其他尸身已裹入鱼腹了....
高詹眼眶被?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气。
消息陆陆续续在王府传开。
长?公主的尸身已被?安置回公主府,朝廷不许大费周章办丧事?,只一些姻亲故旧来探丧,段家无人庇护,被?人翻出旧事?,大老爷和大少爷等男丁均被?下?狱,女眷被?幽禁在府邸不许外出,三老爷和四老爷一齐在公主府给母亲筹办丧事?。
那王怡宁亦在灵前哭灵,又?闻谢云初尸身被?鱼啃得不成样子,两重伤加在身上,呕了一口血昏厥过去。
三太太这一日?什么都?没吃,卧床不起。四太太直接给吓病了。
怀孕的周敏也吐了好几轮,伏在塌上哭得寸断肝肠,
“她一辈子积德行?善,怎么落了这么个结局?不应该,不应该啊!”
许时薇听得心神俱碎,来到周敏的屋子里?,陪着她一道哭。
窦可灵见?一个个都?倒下?了,强打?精神操持家务。
唯有宁和堂一切照旧。
姜氏也是无可奈何,谢云初是走了,孩子还得有人照看。
其他几房的孩子都?在给长?公主服丧,姜氏将自己几个孙儿全部拘在院子里?,又?解释给珂姐儿听,说是曾祖母过世。
珂姐儿却想到另外一层,眼眶泛红问,“那我娘亲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姜氏喉咙一哽,看着瘦了一些的孙女,心疼地将人抱入怀里?,
“你?外祖父不太好...你?娘..你?娘一时半会?回不来...”
王书淮那把剑还插在正厅,就连国公爷也不置一词,姜氏和二老爷吓坏了,不敢跟孩子透露半点风声。
至于那谢晖,也着实?不行?了。
明夫人回府后落了病,谢晖念着妻子辛劳自是撑着拐杖去看望妻子,哪知?行?到一处花廊,听得里?头有婆子哭哭嘤嘤,提起谢云初姐弟落崖的事?,谢晖给吓没了魂,慌慌张张回到书房将管家唤来询问,管家跪在他跟前支支吾吾据实?已告,谢晖一口血喷了三尺远,昏过去后再也没有醒来。
王书淮回京后,朝中给谢晖平反,封了个忠武侯,昭德郡王也曾是谢晖学生,立即着太医去府上施救,只是救了两日?了,依旧没有起色,今日?辰时有消息传来,谢府都?在预备后事?了。
珂姐儿一听这话顿时哇哇大哭,拉着姜氏往外走,嚷嚷着非要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姜氏好哄歹哄,劝了半日?方?劝住。
虽是寻到了一些尸骸,王府上下?无一人敢提给谢云初办丧的事?,只等着王书淮醒来,让他自个儿做决断,二老爷直接给气病了,姜氏也被?儿子那一通举动弄得有些寒心,毕竟是亲生父母,他媳妇没了,也不是谁愿意瞧见?的事?,他却疯了似的寻父母撒气。
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王书淮心伤莫大于死,国公爷只能替他在朝堂掠阵,听闻府上几位太太都?病了,只一个姜氏还好好的,便让她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