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前国子监祭酒谢晖有事启奏!”
这一声高亢的呼喊撕裂绵密的风声,带着嘶哑之色在天地间荡开。
瞬间来?来?往往所?有的官吏为之驻足,在他身后?的正阳门外,无?数国子监学子并普通士子陆陆续续齐聚御道,个个着澜衫白衣面朝奉天殿方向?而跪,声声掷地,震耳欲聋。
“臣等?恳请陛下拒绝西楚和谈!”
谢晖骨瘦如柴,左臂强撑在地面,勉力支撑身子,矍铄的目光紧盯远处的奉天殿,继续高昂喊道,
“昔秦皇汉武,横扫宇内,功盖千秋,无?一不是善战敢为之主,纵蒙兀强敌在侧,我大晋一统四海指日可待,何以踟蹰却步乎?”
“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倘若就此止步不前,西楚一战徒劳无?功,如何给天下百姓交待?”
自有主持和谈的大臣闻讯奔来?,与他对峙,
“谢大人,你也是堂堂士大夫,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何以为了一个女儿,置黎民安危于不顾?”
谢晖起身怒而掷袍,“我明?摆着告诉你,我谢家没有做妾的女儿,陛下即便要和谈,和亲还?请另择人选,否则,我便撞死在这正阳门下!”
那礼部侍郎见他怒发?冲冠,身后?跟着一堆学生,不敢小觑,跺脚道,
“行,那你告诉我,若蒙兀南下怎么?办?京城几百万生民怎么?办?”
谢晖将宽袍覆在身后?,傲然道,“蒙兀屡屡威胁我大晋,与其?受其?挟持,还?不如勠力一战,那蒙兀断定我大晋不敢两线作战,不一定做了充足的作战准备,若就此停战,国库白耗,几万将士白死了。”
“再者,故五胡乱华,司马氏衣冠南渡,国祚传承不过一百年,末帝暴虐,百姓浮动,西楚趁乱劫掠宫廷,传国玉玺至此销声匿迹,我大晋立国一百八十年久,天子至今仍乃白板天子,何不乘势攻下西楚,夺回玉玺,以正传承!”
这话一出,四周官吏纷纷骇然。
太..祖定天下后?,先后?遣人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至今杳无?音信,有人说是末帝随琅琊王氏北渡京城时?,将之扔去了大江,也有人说是被西楚人抢掠去了益州,多少年来?众说纷纭,并无?定论。
但大晋立国这么?多年,天子行的是自制玉玺,而非始皇传下来?的传国玉玺,传闻此玉玺被削去一角,后?为人所?补,但凡得此玉玺者被誉为受命于天,而登大位无?此玉玺者,被讥讽为白板天子。
白板天子私下可以议一议,当?众说出来?,谢晖是头一人。
看来?谢晖为了女儿,连命都不要了。
谢晖确实没打算活着出正阳门。
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说服不了皇帝拒绝和谈,故而谢晖蛊惑人心,只道那传国玉玺被西楚抢了去,这算是将了皇帝一军,也让王书淮师出有名?,可谓是一箭双雕。
倘若直接拒绝皇帝给王书淮赐婚,算是抗旨,连同士子请愿,恳求皇帝平定西楚,一统四海,则挑不出错。
白板天子虽然戳了皇帝痛处,却是事实,又不犯法。
皇帝拿谢晖没辙。
值守的侍卫很快将消息禀报去奉天殿,皇帝气得差点?吐血,嚷嚷着要将谢晖捉拿下狱碎尸万段。
刚升任礼部尚书的郑阁老?连忙劝道,
“陛下,万万不可,谢祭酒桃李满天下,言辞间虽有莽撞之处,却合情合理?,陛下若杀了他,天下人不服,士子暴动,对局势十分?不利。”
不仅郑阁老?,其?余大臣也否决了此议,那王书淮正在西楚边境打仗,这个时?候杀了人家岳父,不是寒功臣之心吗,万一将士沸然怎么?办。
前是士子,后?是将士,皇帝如同被夹在粘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那怎么?办,拒绝和谈,以扛蒙兀?”
这个时?候,伺机已久的信王终于等?到机会,越众而出,
“父皇,儿臣愿领兵以拒蒙兀,给王尚书平定西楚争取时?机。”
自王书淮征楚,信王一直暗中寻找机会重新回到战场,这回蒙兀增兵给了他契机,放眼整个大晋,对蒙兀最为熟悉的主帅便是他,只要蒙兀异动,皇帝一定准许他回到边关。只是听闻西楚和谈,在使臣来?京的路上,他又暗自做了些手脚,许了和谈好处,收买其?中一人,将和亲人选定了王书淮,顺带再利用朝廷下旨逼王书淮贬妻为妾,以他对谢云初的了解,她绝不会坐实受辱,定会主动和离,但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谢晖。
和谈被搅黄,必须派重兵前往边境抵御蒙兀,信王无?疑是不二人选。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但谢晖彻底得罪了皇帝。
皇帝先准了谢晖所?请,再将谢晖逐出正阳门内,以大不敬之名?,剥夺谢家伯爵,也将谢晖贬为庶民,谢晖气喘吁吁跪谢天恩,丝毫没当?回事,此举虽然冒险,一帮着女儿拒了赐婚,二博得了身后?名?,此刻便是死了也无?憾。
谢云初听得消息后?,坐在厅堂内克制不住落泪,父亲这是险些丧了命。王书琴上前搂着她安抚,
“虚惊一场,化险为夷,嫂嫂可放心了。”
谢云初回到春景堂,吩咐林嬷嬷亲自跑一趟谢府,确信谢晖没有受鞭笞,这才放心。
事情虽是落定,谢云初心里仍有些疑惑。
过去王书淮每三日便有一封家书,这回出了这么?大事,他杳无?音信,何故?
莫非为了大局舍弃了她,不好意思回信?
又忖以王书淮的性子,不是回避问题之人,莫不是边关出了事?
接着两日,谢云初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直到谢晖请愿两日后?的夜里,谢云初睡着睡着,察觉身后?有一个冰冷的身子覆着,她蓦地睁开眼,下一瞬强势的吻灌了进来?,他轻车熟路撬开她齿关,直捣喉咙深处。
谢云初定神去瞧人,入目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透着一股子陌生,谢云初吓出一身冷汗,猛地推开他,
“你是谁!”
谢云初这一下用力不小,王书淮被她推得坐起,他喘着气,看着受惊的妻子,慢慢将易容的面具掀开,
“是我。”
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谢云初方松了一口气,她抱膝坐在角落里,慢慢平复受惊的心,瞪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