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便是?整个大晋的中枢, 脚下星罗棋布排列着六部衙门, 隐约瞧见一片灯火如同璀璨的银河在天地间流淌,而她便立在这片灯带的最顶端,风浪渐大,一阵阵拂过鼻尖,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凉风, 手?掌极权所带来?的极致畅快从脚底窜至眉心,形成一股浩瀚的炙流, 热辣辣地荡涤着她五脏六腑, 四肢五骸......

她伫立了不知多久,久到?那股热浪跟潮水一般缓缓滑退,只剩一股寂寥悄然萦绕心口,直至失了神。

皇帝看完折子?, 费劲地扭了扭僵硬的脖颈,自汉王和太子?相继出事后,皇帝深受打击身子?骨大不如?前,此刻勉力看完所有奏章,人已精疲力尽, 他?抬眸看了一眼前方的妹妹,见她立着一动不动, 温声道,

“还不回宫歇着,小心又犯头风。”

长公主转身过来?,目光扫过皇帝面颊,淡声道,“他?已回了王府。”

皇帝微微眯起?眼,想起?白日之事,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打算如?何?”

长公主又是?一阵沉默。

染过凤仙花汁的纤指,轻轻搭在?铜炉一角,浓烈的香薰微微烫红了她的指尖,灼热的痛一路蔓延至心口,长公主面色近乎麻木,垂眸道,

“那件事该做个了断了。”

皇帝闻言眉心一紧,“德容,你?可?想明白,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你?跟王赫便没了回头路。”

“皇兄难道不想吗?”长公主幽幽抬眼,截住他?的话。

皇帝面露苦笑,他?自然恨不得早些挖出当年?的真相,只是?妹妹的感受他?也得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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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就怕事情不如?咱们所料,回头进退两难,难过的还是?妹妹你?。”

长公主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淡到?几乎难以捕捉,

她望着皇帝身后那座蟠龙宝座,语气决绝,“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寻到?密诏,陛下这皇位方可?坐的踏踏实实,也能断了那些晋宁老?臣的妄想。”

“哦忘了告诉陛下,上回皇后在?镇国公府出事,不少文武大臣被扣,此事我?总觉得蹊跷,镇国公避世多年?,这回突然高调地给小儿子?举办婚宴,恰恰婚宴上又出了这样的事,说他?们与太子?遇刺和汉王身陨无关,我?还真有些不信。”

皇帝脸色立即一变,“皇妹的意思是?,晋宁老?臣在?暗中勾结,意图扶持昭德复位?”

长公主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寻到?那密诏,将之焚毁,此外,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朝中还有那些臣子?亲近昭德郡王,不是?很好?嘛?”

皇帝见长公主心意已决,再无二话,“此事皇妹打算如?何处置?”

“我?亲自回一趟王家,若王赫依旧守口如?瓶,陛下便遣锦衣卫吧。”长公主语气很轻,轻到?几乎在?诉说家常。

皇帝看着性情内敛的妹妹,心中忽然涌上几分疼惜,皇妹自幼性情沉稳,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定力,母后总是?说,几个孩子?中就属皇妹最像她,若她是?个男儿,这皇位就该是?她来?坐。

长公主从来?将情绪掩藏无影无踪,皇帝拿她没办法。

皇帝起?身绕出御案,来?到?她身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

皇帝吃了一惊,“你?这也太急了...”

长公主面色木然,沉默片刻道,“宜早不宜迟,快刀斩乱麻。”

扔下这话,长公主朝皇帝施了一礼,转身退出奉天殿,招来?在?外头等候的朝云并内侍,一步一步坚定地下台阶而去?。

*

仿佛料到?她会回来?,这么晚了,王国公王赫还未睡,他?穿着件寻常的缂丝福寿双全褙子?,无所事事坐在?清晖殿的正殿剪灯芯。

殿门洞开,夜风涌入,两盏银釭被吹得忽明忽灭,侍者立即寻来?明亮的灯罩罩上,劝他?道,“国公爷,太晚了,您早些歇着吧。”

国公爷摇摇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门外,“再等等...”

等什么,他?没说,侍者也不敢问。

少顷,两名内侍擒着明亮的橘黄宫灯,一路破开夜色跨过穿堂,紧接着一道雍容的身影由人搀着,迈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十来?位宫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架势与寻常没什么不同,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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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大约是?她远远望来?那么一眼,

那一眼隔山隔水,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二人初见那一日,她也是?投来?这么一眼,带着三分复杂,三分无奈,还有几分义无反顾。

不是?什么人都能撑几十年?。

他?们看起?来?始终没有变。

王赫笑容不改,望着她缓缓迈入大殿,抬袖拱了拱手?,含笑问,“回来?了。”

“嗯。”

夫妻俩总是?这般平淡如?水,几十年?的日子?仿佛没有半点波澜。

长公主在?他?对?面坐下,王赫陪坐。

每每这个时辰,夫妻俩总要?喝了一碗参汤养身,这会儿朝云领着两名侍女进来?,又带着所有人退出去?。

殿门依然是?大开的。

风徐徐而动。

长公主抬袖慢条斯理搅动汤勺,轻声问道,

“东西藏在?哪儿,四十年?了,也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