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1 / 1)

那边薛姨妈等人,除却感慨外,更有许多心惊肉跳的震惊。

先前她们归家,见着宅门破损,里面几件屋子被焚烧,许多房舍都窗斜门倒的,甚至还有些乞丐一流的人在里头安家,便有些震惊。

后面登上高楼,瞧见远远近景,许多房舍焚烧损毁,更是心惊,且平添了许多忧虑:从那城外搬回来,也不知这一步是好是坏。虽说没了那些强梁人物,可这京城里,却也叫人提心吊胆啊。

所以,薛姨妈听得黛玉如此说,便立时郑重相待。

倒是宝钗稳重周全,说起话来,依旧如故:“如今百废待兴,只盼能从此顺遂,再无颠沛流离之事才好。”

这话落地,无人不叹,更有好些人,想起先前经历的时候,不由默默撒了一回泪。

就连紫鹃,因想到江霖远去,这一路还不知情景如何,是否能平安归来,心里也有些闷闷的发酸。

李纨勉强道:“那塞翁失马,且还有个祸福轮替的,何况我们经了前面那些劫难,必然从此太太平平,顺心遂意才是。”

如此且说且哭,且叹且劝,彼此款叙了一阵,黛玉知道薛家宅邸受损不小,便极力请他们住下:“虽说房舍简陋,到底东西是齐全的,不如先住下来,那边慢慢修葺,也就罢了。”

薛姨妈倒有些意动,宝钗却摇了摇头:“若是太平时日,我们素来好的,自然没有不应下的。只是如今不太平,越发要早些修葺妥当,再将那地洞挖掘出来一应的事项,总要早早打点了才妥当。二来,如今蝌弟那边虽有消息,梅家却一点声响也无,我们回去了,进进出出有个人影儿,他们也好知道消息。”

这一通话,既在理,又在情,恰是她素日为人行事。

黛玉听了,果然没有再留,又瞧着薛姨妈神色倦怠,便着人去请薛蟠,且将早就备下的粮米布匹等物,使人送来,好交托给薛姨妈他们:

“如今旁的都从容,只怕这些日常用度,未必齐全。偏这会儿,京城里也无人敢做买卖,这一点东西,也十分粗简,不怕姨妈笑话,原有一半多是给下头的人使的,并不值什么,权且暂时支应罢了。”

薛姨妈自然谢过,又与李纨、惜春乃至巧姐、平儿、紫鹃等一一话别了,方出了这内院,向前头行去薛蟠早已辞别了贾政,原在宝玉屋里说话。听得说母亲这里要回去,自然早过去等着。

薛姨妈见着宝玉,虽是前头见过一面,可瞧着他面庞身形,也不由落下泪来,因一手揽住他,含泪道:“我的儿,亏得你母亲你祖母去了,她们要是见着你这模样儿,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一阵,宝玉也是风雨里行走,做了许多事体,自然是熬得面容憔悴,身形瘦削。

原他也不觉如何,但听到薛姨妈这话,他不免想起贾母、王夫人,连着旧日的种种,心里一阵酸软,又是自有娇惯,秉性里带着几分绵软,当即也掉了几滴泪。

可等回过神来,他却又含泪劝慰薛姨妈:“姨妈也不要太伤心了。如今世道大坏,彼此能保全性命,苟全于乱世里,已是不容易了,再说不得当日的话了。”

薛姨妈听得他也是如此说,一时想起还没有消息的薛宝琴,心中大恸,忙偏过脸去,拿了帕子来擦拭。

薛宝钗见她如此,也知道缘故,因劝道:“妈放心,如今虽还有些不太平,终究渐渐安稳下来。咱们再使人慢慢打听,终究能打听出琴妹妹的消息。”

听得这话,宝玉忙道:“很是,这个蝌大哥早已使人打听了。如今城防队,原有一半归冯将军管辖,早已使人打听了去。只是京城偌大地界,一时半会的未必有消息。”

第416章 宝琴

听是如此,薛姨妈方稍稍安心,却也舍不得立时就走,只站在寒风里,摩挲着宝玉的手,再三再四叮嘱,好生将养云云。

宝玉见她不顾寒风,殷切相待,且薛姨妈原与王夫人同胞姊妹,也有五六分肖似的,自然不免触动心肠,更想到旧年王夫人在时的种种。

只是经了前面那些磨难,虽然伤心,他却还是咽下来,且劝薛姨妈:“姨妈竟不要太伤心了。不然,倒叫薛大哥宝姐姐怎么办?”又劝薛姨妈快上马车:“这里风大露重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往后我再去拜见姨妈,什么话说不得?”

薛蟠虽然莽撞,待母亲妹妹却是一片赤诚,因见宝玉说的在理,且薛姨妈早前因强盗横行,一夜三惊,原也病了一场,一发是好生将养才行。

因此,他也连连相劝。

倒是宝钗神色悲悯,又十分沉稳,且先顺着宝玉的话,劝薛姨妈上车轿,而后方回过身来,叹了一口气,且与宝玉道:“姨父上了千秋,如今兵荒马乱的,虽稍稍安稳了些,终究不免有许多旧日再料不及的大小事情,怕是越发难做。宝兄弟,如今琏二哥哥已去,这府里也只你一个男丁,凡百的事,必要留心经意才好。”

宝玉点了点头,又道:“宝姐姐也须保重。若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告诉。”

宝钗看着他,倒觉得有些酸涩上来,勉强点了点头:“我知道的。非但我们如此,你们凡有事,也要互通个消息,彼此帮衬才是。”

一行说,她已是上了车轿,那边薛蟠也是拍了拍宝玉的肩膀,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又再三提了几句宝钗的事。他方骑着马,带着母亲妹妹的车轿,出了这宅子,且回自家里。

宝钗进来,便宽慰了母亲几句,又引她闭眼养神,自己想了想,却将帘子一角掀开,且瞧着一路的光景,心中暗暗品度思量。

如今京中,自然是一片狼藉。

一路行来,非但好些地方火烧火燎了一片乌黑,就是路上有数的一些行人,也是各个瞧着失魂落魄,呆呆木木的。仿佛一场寒雨骤降,将旧年京师的繁华,一扫而尽。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宝钗用这几乎不能耳闻的声音,低低倾诉着。

但她心底虽有伤感,但听得薛姨妈咳嗽一声,她便将那一角放下,转过头看去:“妈怎么又咳嗽了?”

“今儿又高兴又伤心的,说了许多话,嗓子有些发紧而已。”薛姨妈轻轻咳嗽两声,脸颊上浮起一点红晕,又轻轻叹了一声,道:

“宝玉他们没有事,我这颗心也能放下了。前面他们打发人来,说是要躲出去,后面却忽得没了声响。我这心里就怕得很,唯恐是他们叫那些强盗……嗳,只那时候不敢跟你们说。如今心里这一块石头,终于能落地了。只盼着你琴妹妹,也能平安,旁的什么,我也再不敢指望了。”

说到这里,薛姨妈不免伤感起来:“你蝌兄弟也还罢了,总知道世事,也信咱们的话,后面又与宝玉他们联络帮衬,原不必多说了。偏那梅家,原与我们家有些嫌隙,还不知前头告诉他们的那些话,他们能听进去几分。”

“妈。”宝钗劝道:“这样的大事,他们岂能不听进去的?怕是也投亲靠友的躲出去了。”

薛姨妈摇了摇头:“这梅家祖籍山东,哪里有甚么亲友了?纵然有,也没到那份上去。嗳,如今我只是后悔,当初果然叫你琴妹妹合离了,如今也能保全性命。”

提起这话,宝钗也有些黯然,却还是温声细语,慢慢相劝。

及等到了家中,一行人才从马车上下来,还未安置,就听到有人回道:“蝌大爷回来了,现在堂屋里候着。”

薛姨妈忙道:“快过去!”

宝钗转过头,吩咐下人:“去烹茶来,再叫厨下熬些姜汤。”

说着,三人便匆匆赶到堂屋,果然见着薛蝌坐在那边,只是神色颇为局促。

也不怪他,实是旁边坐着的夏母并夏金桂两人。

薛姨妈脚步一顿,面色慢慢有些沉下来,却还是上前来,点一点头与夏母道:“亲家母也在啊。”

夏母原盯着薛蝌看,见薛姨妈他们回来,也稍稍捋了捋衣袖,款款站起身来:“是呢。我们娘儿俩在园子里说话,下人过来报信说是薛二爷来了。我想着,亲家偏出去了,我便陪女儿过来,也是待客的礼儿。”

“原来如此。”薛姨妈让座儿,自己拉着宝钗的手,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也没与薛蝌说话,只是一味与夏母、夏金桂两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