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1 / 1)

倒不是别的,实是在场这么些人,素日里多半不曾留心贾环,更不能料到,他会有这么个结果。这会子,人人面面相觑,虽有些恐慌,却又莫名的不是十分慌乱,反倒有些奇异的疑惑:贾环他真的是这样的?

既有此想,不免有人迟疑着问了一句:“环叔果然如此说来?”

却不是旁个,正是贾兰。

江霖见着他询问,也是叹了一声,因道:“我这话,自是句句是真。这环三爷如今与旧日大不同了,听得说那一伙人足有一二百人,且多是年轻强壮的男人怕是前头城外行凶的强梁,多半有他这一伙人的。今时不同往日,还请政公、宝二爷格外留心,日夜使人在高处巡视留神。”

他这一阵原是十分亲厚,待人周全的,何况叫人提防,留神内外,原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以,贾政等人听完,虽然还有些荒谬感,终究点头应承了,且再三谢过。

江霖忙回礼,因又道:“生逢不幸,遇到这等乱世光景,也就托赖着亲友彼此周全罢了,原当不起这谢。只盼着彼此能度此乱世,保全性命而已。”

一行说罢,他又道:“若是往日,必再逗留,如今消息已回,实不能再逗留了。”因此又要辞行。

贾政等人听说,忙要打点人一并去,江霖笑道:“不妨事。我又多得了几个家丁,都是新进战场厮杀过的,却比寻常人更妥帖。”

一行说,一行已是到了大门处,宝玉见着随行人等,果然有些凶悍之气,心里顿时一安,正待说些什么,忽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面色微变,忙拉住江霖:“林妹妹那里可知道这个?我们这宅子,原系她的,若果然环哥儿糊涂,一时或查探到了,岂不是害了她?”

江霖忙道:“我来之前,顺道儿已是告诉了的,宝二爷只管放心就是。”

如此说来,贾政并宝玉才安下心来,又送他到了门外,眼瞧着人影匆匆,消失在暗夜里,方才合了门,回去与众人商议。

如今也顾不得旁的,不过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常自如此商议,以图周全的。是以人人也不觉如何,俱都竭尽心力出主意,商量措施。

只是一通商议,也不过比着旧日的例,又格外增了人,日夜留神罢了。此外,加固门窗等等倒也不必十分细说。但等着熬过三五日,眼瞧着外头一日比一日喧闹,常有强梁人等,或杀人,或劫财,乃至破家灭门的,不免人人心惊,倒将心头三分迟疑,渐渐消去了大半。

非但越加日夜留心,连着谷家、霍家、卫家等处,也不顾家门不幸,颜面有损,都托人细细嘱咐了的。

这里旁人倒还罢了,独有探春听得,登时便躁红了脸。

她毕竟与贾环一母同胞,原都是赵姨娘所出。前面赵姨娘并贾环所作所为,她便深觉耻辱,含恨非常,如今再听得这话,越发气得浑身战栗,当时竟差点厥了过去。

唬得霍宁等人都慌张不已,忙将人扶到床铺上,又着实宽慰。谁知宽慰也罢,吃茶也罢,竟都不甚中用,探春听得几句,越发心中作恶,竟不知怎么的,就脸红头胀气喘不上来。

众人瞧见,越发围着嚷嚷起来,也有拍背的,也有叫嚷着大夫的,又有慌忙取药丸的,种种不一。

还是探春稳得住,饶是身子有些不爽利,也强自压住心中起伏,第一先稳住心绪,而后缓缓吸气吐气一番,才觉神智稍稍清明,因喝道:“慌什么,我原无事,不过被气着了。”

有她这话,霍宁也回过神来,忙命人将窗户稍开一道缝儿,又不许人围着,只单单取来热水暖炉来,自己则坐在床沿上,因与探春缓缓说话。

探春也是聪敏知机的人,这会子静了静,也渐渐觉得和缓过来,因又见霍宁十分忧心,便拉着他低声道:“不妨事,不过我命不好,偏遇到这两个人罢了!”

这霍宁听她言语中,竟将生母亲弟唤作两个人,多有灰心意懒,不肯相认之情。虽说这心思,未必长久,却也不合十分相劝。何况,若果然那贾环成了强梁,威逼杀人,实也无法为他辩解的。

是以,想了想,霍宁便与探春道:“你近来身子便有些倦怠,我原说是近日忙乱所致,如今瞧着,怕还未必。偏现今大夫不得好的。我虽是无能,到底有一句话,久病成良医,竟也大略知道些脉搏医方的。不如我且先诊诊脉,多少彼此有个数,往后再托医生,也有个说法。”

这原是一片好意,十分真情,探春自无旁话,当即应许下来。

谁知,霍宁伸手诊脉,一而再,再而三,面上却是神色变化,竟瞧不出是惊是喜,倒似有什么大症候一般。

弄得探春也提心起来,忙探身问道:“我这脉很是不妥?”

“不、不是。”霍宁慌忙摇了摇头,张口要说,忽见探春被褥落下大半,忙伸手去拉扯,却不防自己心神浮动,又本是体弱的,倒差点一个趔趄。

探春忙要伸手搀扶,却被霍宁慌忙叫住。

他缓缓站直了身,脸色却有些红润,停了半晌,才在探春疑惑的眼神下,低声道:“脉来流利,如盘走珠……夫人,这一二月,月事似也停了罢……”

“什、什么……”探春听见这话,起头儿还有些疑惑,片刻后便回转过来,当即也红了脸,扭过头看向一侧,只低低应了一声。

如此一来,这事竟有七八成了。

两人都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意,默默了半日,忽有丫鬟翠缕进来,方打破这一场寂静。

翠缕本有几分忧愁,原取了厨下的羹汤送来,及等到了里头,却觉有些异样,不免添了几分疑惑,因低声唤了三爷,奶奶。

霍宁听见,回头看见她,忙问了几句,听得说是红枣莲子汤,放放下心来,因与探春道:“你好生歇着,不要再大喜大怒,我去告诉祖母一声。”

探春低声应了一句,心里有十分的喜悦,却又添了几分愁绪:这孩子来得实是不巧,这么个时节世道,人人危如累卵,还不知往后如何。

她这么想着,那边霍宁并老太妃却十分欢喜,又紧着将这事传与贾政等处。

贾政等听说,也是欢喜,倒将前头的愁云去了小半,且还忙忙着想要备些东西,唯恐探春那里有所失。

可当天夜里,便忽得有些响动。

当夜值班的两个小厮也十分留心,立时惊叫起来,且叫嚷得上下俱都醒来。贾政披上衣裳慌忙登楼探视,就见着一条巷子火把乱舞,约有百余人,正自喧闹,远远瞧去,且还有许多火光,登时心头一震,便知道不好。

他忙将众人打点妥当,又问小厮:“可使人出去报信了?”

小厮忙道:“才见着,就慌忙着人往后门出去,往各家报信了的。只是、这、这许多人,怕是未必有用!”

“慌什么!”贾政呵斥一声,扭过头看向宝玉,又瞧了瞧后门,因吩咐道:“宝玉,你带着他们去后门,若果然前门破了,你们骑了马车,赶紧逃,可知道了?”

第405章 劫掠

宝玉等人皆是泪如雨下,张口要驳回,却被贾政一句话喝止:“我养出了一个禽兽也还罢了,难道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快走!快走!”

说罢,他自叫来几个素日忠心有胆力的长随,且将妇孺小儿辈皆派与宝玉,一并撤离,自己则也拿了一把刀,且往前门过去,侯在门后,双眼紧紧盯着大门,只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倒敢放肆!”

这一声落定,外头的喧嚣生越发张扬起来,也有叫骂的,也有嘲笑的,停了半晌,倒是有个耳熟的声音也高高扬起:“老爷,都这会子了,您老竟也不认得我们娘儿俩?倒还只是骂人。”

却是赵姨娘的声音。

她这一声落定,后面一阵吵嚷,又有另一个声音也高了起来:“叫嚷什么!这可是国公府的政老爷,三爷的亲爹,正经富贵出生的大人,你们还只管叫嚷!”

众人听说,一齐哄笑起来,后面却渐渐消停了些,似乎等着什么人近前来说话,倒是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