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紫鹃倒是一怔,分明是有口才的人,这会子看着人,却忽得有些说不出话,只盯着他看。
江霖也不言语,与她四目相对,静静对视。
好半晌过去,紫鹃才回过神来,也没多想什么,就有些不自在得清了清嗓子,偏过头去看窗纱上枝叶的影子,口里道:“没得说这话做什么?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这两句也没什么打紧,但紫鹃自己却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便也不等江霖说什么,忙就接着话头道:“说起来,我这里有一件事,还想托你呢。”
“什么事?”江霖本是要解释自己上一回是因为结交了冯紫英、卫若兰两人,早有所约,偏紫鹃提早一天出来,所以不能赶过来。但听到她这话,他也将这些咽下,先料理她的事。
紫鹃便将甄英莲的事说了一回,又将黛玉有心为她寻个归宿的意向,也提了一句。
江霖听了,却忽得一笑,因道:“我没看过红楼梦,但也听过林黛玉、贾宝玉,别的都不说,他们两个大概也是富贵中人,不理俗务的那一类人吧。”
“没看过也是听过的,不然你倒能猜得准?”紫鹃见他忽然说这个,也想到自己以前的焦心处,摇头道:“怎么,这是觉得我厉害?”
江霖笑道:“你自然是厉害的,但我猜得准,也不是听过,文学小说里这样的人物,本来就多。”
说着,他又举了几个例子,倒引得紫鹃批了一通,又讲宝黛两人的性情为人。
江霖也不恼,陪着说些话,多是静静听着,静静看着。这一说一回,一回一说的,渐渐的,倒有些岁月悠长的感觉。
还是后面紫鹃回过神来,垂眼细细品度一回,才算觉出些滋味,脸颊微微有些红晕腾起,却只与他笑道:“我说正经事,你倒总引得人发笑,也不知怎么想的。”
“我们闲谈几句,又有什么打紧的。”江霖早已脱了正形,松松垮垮的瘫在靠椅上,看那样子,倒有些像是躺在沙发上,很有些慵懒。
紫鹃看了两眼,心里笑一回,却还是摇头:“不说这些了,倒是把要紧的事说一说。下回我出来,又要二三十个日子。”
江霖方收敛了些,又将自己结交的事提了两句,且道:“另外前头那个柳湘莲,大概要领个武职了。我听他们两人言语,倒像他们有意一并是赴边疆,博取军功。”
第246章 芭蕉
“你结交他们,也要预备这些?”紫鹃想到从前江霖的举动,不免问道。
江霖摇头,面上有些可惜的神色:“现在做,还是太迟了。挑选些家丁打手还容易,要从武,白费了前面科考的工夫,两年三年的也难以成事。”
这个紫鹃也想过的,见他心里明白,也就没有再劝,只道:“你不去也好,冯紫英我是不知道,但是卫若兰却是拿准了要早亡的,可见这几年博取军功,也有很大的凶险。”
“现在也只是结交几个人。”江霖点头道:“就像你做的一样,真要是改朝换代的乱世,结交些人品可靠的人,总归比别的要强些。”
见他这样说,紫鹃也没别的话,点一点头就做罢。再看时辰不早,她虽有些不舍,也起身要辞了去。谁知才站起来,江霖忽然想起什么,因笑道:“对了。前头你说那甄英莲的事,我没想到什么,现在倒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紫鹃忙问道。
江霖笑道:“前头她还在薛家的时候,那位宝二爷也提过两句,我当时正巧结交了一个人,就提了两句。他倒是不出所料,一口就回绝了,我后面一想,也觉得不一定合适,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但现在那甄英莲总归有个贾雨村做靠山,也恢复了身世,按照如今的世情看来,两处大概也算合适的。”
说着,就将旧年跟宝玉提过的人选,重新又说了一遍。
这人姓池,唤作池崇,字子敬,虽然比贾家这些人家,只能说是寒门小户,但也是两三代读书的人家,小官的后人。只是屡试不第,他家也有些支撑不住,只得一个秀才,便做个乡绅小地主,额外经营了些产业。前两年,他也没了发妻,一则伤心,二来也是有些病症,这些年虽然说亲,终究没有做下亲事来。
但因书铺与这池崇有些往来,以江霖看来,这个池崇的人品着实不错,说及家小,也十分顾及,比现在的男人是要强不少的。
紫鹃听说他有两子一女,就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这三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大,甄英莲又是个极温柔和善的人,相处未必不快。何况她服侍薛蟠这么些年,正经开脸放在屋里的,却一直没有身孕,以后这个也说不准,这么一算,倒又有些合适了。
这么一想,她终究点了头,又道:“我打探清楚了,再给你回话。”
“好。”江霖自无不可,点头答应。
这里说得妥当,那边贾母处,也颇觉满意。
既是南安太妃寿辰,虽然不是整数的大寿,这个霍家到底也是一番大操大办的。贾母并王夫人过去,略坐了坐,就与旁边的宾客一道,见了霍宁。
这霍宁虽面色不华,不如宝玉色如春花,天然有一段富贵风流,倒也没有到面有青白,身形孱弱的地步。兼着他腹有诗书,心有文采,又是正经郡王这样的人家出身,言语谈吐,规矩礼数等等,非但一丝不错,且添了三分文质彬彬。满眼看去,却当得起长身玉立,文雅俊秀八个字的。
贾母见他如此,心里便满意了五分,拉着手问了些话,又觉他言谈大方,哪怕单弱了些,双眼却颇有神采,并无半点呆滞的模样。又因他与宝玉交好,且探问了几句,更显年轻心热,交友也是恳切。
是以,当时贾母便特特取了预备好的礼物,赠送与他,又拉着他与太妃道:“这孩子好个模样儿,难得又知礼,又周全的,我瞧着他,倒像见着我们宝玉,着实亲近得很。”
“老太君这么说,可见我们两家有缘的。”太妃笑吟吟着往霍宁看一眼,又与贾母笑道:“也难怪他与你们宝玉相识后,极投缘,竟比自家兄弟还要强些。”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又是老于世故的,便对面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照旧宴饮起来。及等散了场,这霍家自有管家料理事体,太妃略作吩咐,便遣散了人,独将霍宁留下。
霍宁笑道:“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既是大喜,我也有一桩喜事,要说与你听。”太妃拉着自己小孙子的手,心里颇为快慰:“你年岁渐长,如今也合该做亲事了。”
那霍宁听了前面一句,还有些疑惑,不知喜从何来,但听到后面一句,他便愣住,心中细想了一回,又瞧着太妃慈爱的笑容,不由面色发红,有些结巴着道:“祖母说的是哪家的千金?”
“你这孩子,既是猜着了,怎么还问我?”太妃拍了拍他的手,又笑道:“我原见过那贾家三姑娘。虽说她是个庶出的,却养在太君跟前,自幼都是嫡母教养的,生得明朗俊俏,一般也是读书知礼,瞧着就是个好孩子。”
霍宁既与贾宝玉亲厚,自然是取中了他的人品,再听太妃这么说,自然点头称是,因道:“婚姻之事,本就是长辈做主,孙儿并无他想。”
“好孩子。”太妃含笑点头,又道:“过一阵,我便打发人去说亲,两家有意,这一年半载的,总将你们的亲事先说定下来,娶亲倒不必急在一时,总须你父兄归京,才好与你料理了。”
南安郡王这边如此,贾家那里自然更为迅捷。
贾母回去坐定,就与王夫人道:“这一门亲事很是妥帖。”
“是。”王夫人笑道:“前头宝玉几回与这小公子往来,我就问过两回,都说是不错。我还只怕他小孩儿家家,又不知道这里的事,没得倒误了事。如今一看,竟比他说得还要好三分呢。”
说到这里,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眉眼松缓:“阿弥陀佛,总算说定了三丫头的大事,也算了了我心头一件大事。”
“他们兄妹几件大事,且起了个头呢。”贾母笑道:“这一口气,你出得却有些早。”7K妏敩
“礼数虽是要紧,总归依着旧例操办就是,只这人选难办。”王夫人想着结亲霍家,心里也十分快意:“就是不知老爷那里,可还有旁的话说。”
贾母道:“等他衙门里回来,我亲自与他说。”
王夫人这才安心下来,又与贾母说了些家务事体,陪着用了饭,方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