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先前黛玉暗中向她说了些惜春并东府的嫌隙,又有东府那边似有些龌龊阴私的事,她就颇有些震动。然而,后头宝玉不得其所,惜春哭丧一事也料理了,她只说这事大约就过去了。没想着,这两人竟还不罢休,且寻出后头贾琏偷娶尤二姐的苗头来。

只是,她本就聪敏知机,又早将这些事思来想去嚼烂的,半晌后回过神来,不消多想什么,就道:“这等事,必要先告诉平儿。她向来忠心,做事又周全妥当,也最知道二爷并二奶奶向日的性情。竟是依着她说得来做,最妥当。”

平儿为人,无人不知的,宝玉并黛玉听了,自然点头,又道:“既如此,这事竟托与你说去。你们向日好,既好说话,也免得引凤姐姐疑窦。”

紫鹃点头应下。

下晌,她就寻了个由头,往凤姐屋里去,说两句话就拉了平儿出来,就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又道:

“现今二奶奶将将临产的人了。宝二爷纵然知道,也不合说出去,又怕一时忽得闹出来,二奶奶气恼着了。因先前四姑娘那些话,我们姑娘也知道了些,他才与我们商议这事可不小,那到底是尤大奶奶的妹子,至不济,也要正经讨了来,做个二房的。”

从惜春说东府似有龌龊,到贾琏仿佛与尤二姐、尤三姐有染,饶是平儿有见识的,这时也听得有些怔忪。半日过去,她才叹一口气,竟不提旁个,先拉着紫鹃道:“还是你们姑娘有福,万万料不得,宝二爷平日里万事不管的,竟也有这样的心肠。”

紫鹃一笑,因道:“他哪日不是这么着?惯是伏低做小知冷着热的,又与我们姑娘什么干系?你这蹄子,说什么有福没福的。”

平儿也笑了,比出两根手指头,揶揄道:“真个没关系?这府里从上到下,哪个人能信?”

知道这说的是宝玉,紫鹃啐道:“真个跟了二奶奶,尽是嚼舌的。现还不饶人,你倒是说说,这桩事该是怎么区处?”

说及这个,平儿也收了那点笑,叹道:“还能怎么着,自然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心思重,又聪敏,事事摊在面前,寻法子了结倒还好。要是不然,她自家且要一番穷搜根治。既如此,倒还是省了前头的功夫,早回明了得好。再有,这回儿人事未成,又是家孝国孝的当头,又是有孕的,道理且在她这头,正能一股脑儿料理了。”

紫鹃点一点头,道:“虽这么说,你也缓缓着说,她虽养了这几个月,如今到底双身子的人,比不得往日。”

“你放心就是。”平儿笑道:“我们二爷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晓得?早就有些疑心,只这几个月不理论罢了。”

正说着,忽而小红过来来寻她,说是二奶奶要什么东西,平儿与紫鹃再说两句体己话,便辞了去。

回头到了凤姐跟前,不是旁事,正是寻前儿娘家人送来的百家衣。

这也有个话头,凤姐出嫁数年,大姐儿都四五岁了的,还没个儿子,娘家人自然着急的。因又有个风俗,将一百个男孩儿的旧衣裁下一块,做成一件衣裳,搁在枕头下,就能生个儿子。

是以,王家送了两件,偏今儿收拾床榻,将一件洗了,另一件又不知放在哪里去了。

平儿回去,到里头拾缀拾缀,就将那件取出,搁在枕头下,又扶着凤姐坐下:“奶奶仔细些儿。”

凤姐安然坐下,又躺在大引枕上,任平儿将丝被盖在肚腹上,掖了被角,自己取了一盅杏仁酪,略吃了两口,才笑道:

“紫鹃那蹄子过来,没两句话就忙忙着拉了你出去,又说了这半日的话,究竟为了什么?想是这一阵家里也没个人照管,她们姊妹或是短了什么,倒也不好张口,便来问你?”

平儿叹道:“哪里是为了这样的小事!不是为了旁个,正是为了二奶奶呢。”

“这又怎么说?”凤姐心下急转,只片刻就道:“旁的都是正经缘故,理论不了,难道是二爷又生出事来?可她们姊妹在里头,我都不知道的,她又如何知道?”

“她们自然不晓得外头的事。偏有个宝玉。”平儿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凤姐。

她是深知的,凤姐好嫉妒是真,可没个男孩儿傍身更是真。这一胎人人都说是个男孩,凤姐这一阵也不十分理论贾琏的去处,便能看出。

是以,她说出来,也不怕凤姐真的气着,不过言辞委婉了些,又说及宝玉、黛玉两人的担忧,明里暗里拿话劝了再三。

凤姐果然没气狠了,虽是咬牙,面色倒还好,口里也只是冷哼:“我只说他们兄弟常在一处,也不理论。没料着,他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平儿道:“这要不是宝二爷,谁个能知道?这家孝国孝两重的孝,那边又乏人料理,我们爷素日心肠也软和,只说是帮衬去了,哪里料得有这样的事!”

她这里说着,那边凤姐早已计上心头,冷笑道:“你去唤旺儿来,我有事吩咐。”

第121章 丑事

平儿答应一声,出去吩咐两句,就又回来,只瞅着凤姐形容,十分劝说。

凤姐反是淡淡的,一手搭在腹上,一面道:“你也不必说这些,我们这几年什么没经过?真要寻死觅活的,早就气死了。现要紧的,却是把这一桩事料理了!”

说到这里,她双眉高挑,朱唇却弯了起来:“倒是宝玉并林妹妹两个,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万万没料得,这样的事,倒是他们说与我听的。”

平儿笑道:“他们素与奶奶好的。”

凤姐点一点头,正待说话,外头就有报信,道是旺儿来了。她忙命进来,又着平儿去外头看一看,使小红守在门外。

平儿答应一声,出去打发了旁的小丫头,着小红并丰儿在外守着,自己才又到里头来。

那边凤姐已是命旺儿坐下,正吩咐道:“你仔细些,东府那边现虽无人,到底有些仆妇人等,你仔细打探明白了。那尤家的丫头,我旧年恍惚听过两句,好似前头有什么说头的,你细细查明白了,再来回我!”

旺儿忙答应一声,又陪着小心道:“奶奶放心,那到底是尤大奶奶娘家的,好不好总有人晓得些,顺藤儿下去,必也就妥当了。”

凤姐稳稳坐在上头,反是一笑,道:“你素日办事,我是知道的。”只这一句,她忽得声音转冷:“只要这事透出一点风声,我自然要问你!”

旺儿忙立起身来,弯腰躬身,连连答应不迭。

见这么个状况,平儿就上前两步,笑着道:“奶奶放心,他是个知好歹的,往日里办事也妥当,倒不是那些三不着两的。”

“我自然知道。”凤姐这才和缓了些,又问旺儿:“这一阵那姓赵的跟环哥儿怎么着?”

旺儿道:“赵姨娘才病了一场,倒不重,吃了两剂药发散了,也没打紧的。三姑娘着人看了两日,见没事也回来了。环哥儿那里悄没声儿,一点事也没,那林荣家的也都安生,竟消停了。”

听是这样,凤姐垂头想了一阵,才道:“也罢,你照常着人盯着,仔细些。”

旺儿答应一声,自去了。

他是个能做事的,东府又不是旁处,两府从上到下向来都是极亲厚的。而贾珍、贾蓉等几个主子,向日里肆意放荡,不避嫌隙,底下人拿着嚼舌根,说闲话,一些个隐秘,自也随着流言传来传去。

往日里无人理会,就是有听到的,也只说是家下人等嚼舌,诽谤主人,也是常有的事体,并不放在心上。偏旺儿却是寻蛛丝马迹,做的是捕风捉影的活计,不免将一干事体俱都先搜罗了来,自家夜里再一一盘算明白。

这不盘算倒还罢了,细细计较,有些事虽是骇人听闻,似乎不实,偏几处都能对的上,仿佛真有个影子。旺儿琢磨了几日,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又不敢声张,连着晚上睡觉都要咬住了被褥,生恐自己梦里说破,一家子都要受累。

那边凤姐又催逼甚急。

她本就是个雷令风行的秉性,偏如今身子越发笨重,行动坐卧更不得随意,不免更添了三分气性。又无事项可做,眼前还有个贾琏常自满面春风,她如何不恼的。

如此逼勒两回,旺儿实在撑不住,虽还没查到贾琏与尤家姐妹的种种,到底东府一些事已出来了些,便将里头一应事俱都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