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拇指和食指合力捏了捏耳垂,池小将军最后看了眼,细心掩好围在床榻的纱帐,叹道:难怪大诗人也曾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昨夜非春宵,她亦非君王,但这‘日高起’却是她想要的,美人在怀,谁不想抱在被窝睡大觉!
熟门熟路地在姑娘家闺房翻出婉婉为她缝制的新衣,池蘅干脆利索地换好衣物,昨日来得匆忙,她得回家看看。
门打开,沈大将军肩头覆雪,眉目冷然地杵在庭院,被他骇了一跳,池蘅稳住心神,掩好门,转身规规矩矩喊了声“岳父”。
沈延恩脸色说不上好,担心声音搅扰门内正睡的女儿,走出几步,皱着眉头问道:“她怎样了?”
“姐姐体内的寒毒暂且压制住了。”
瞧她换了身新衣,沈延恩眉心一跳,欲言又止。
“我会对姐姐负责的。”池蘅正色道:“我会娶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管你有没有做坏事,说出口都难逃‘暧.昧旖.旎’四字,若非两家订下婚约堵了悠悠众口,指不定会被外人如何念叨。
她态度端正,沈延恩心气稍平:“回去罢。”
“是,岳父。”
池蘅一颗心惴惴地离了别苑,心里不住安慰自己:岳父看女婿,十个人里九个坏,婉婉喜欢就够了。
她心脏扑腾了一阵,身姿灵活地飞过几家屋顶,冷风拍在脸颊,她不无遗憾地想:若岳母仍在世便好了。
胡乱想了一通,临近家门口池蘅神色起了忧愁:婉婉这身子,即便有龙炎丹续命也非长久之法。
依大师伯所言,此丹乃虎狼之药,丹药用尽之日便是服药之人身死之时。六年,六年内寻不到寒毒解药,婉婉神仙难救。
可【一念丹】要去哪里寻呢?
她忧心忡忡地翻过门墙。
柱国大将军府,灯火通明,池大将军收拾着装再过不久便要去上早朝,池夫人守在【明光院】门口,守株待兔。
兔·一夜未归·小将军被亲娘堵在院门口,嘿嘿笑开:“阿娘……”
“你还知道回来?”池夫人嗔她一眼,观她眼尾掩映疲态,料想这一夜女儿过得并不舒心,怜惜心起,语气自然和软下来:“饿了没?这么早回来,没吃饭罢?”
何止是没吃早食,昨夜晚食滴水未进,池蘅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唇:“想吃阿娘做的银耳莲子羹!”莲子,祛火!做了一夜的柳下惠,烧都快‘烧死’了!
池夫人被她逗笑,到底是疼惜占了上风,问:“清和如何了?”
池蘅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不愿将实情全盘托出,她心事重,敷衍地应付两句嘴里一直喊饿。
她这样子,池夫人哪能不知这寒毒棘手?遂不再问,转去后厨熬煮羹汤。
冷风吹,池蘅没进屋,坐在冷硬的台阶吹吹风,直吹得满腔愁绪散开,她起身,伸展懒腰:“天无绝人之路!”
六年,六年的变数多着呢,有她在,婉婉才不是短命鬼!
她重新振作起来,匆匆解衣去泡澡。
人埋在温水里抬起胳膊低嗅,抱了一夜,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她揉揉脸笑了两声,心想:婉婉若清醒着,她可不敢未经允许私自爬人床榻。
也不知现在她醒了没?
长风吹过瘦梅枝丫,绣春别苑下人早起握着扫帚扫雪。
主院,躺在雕花大床的女子徐徐睁开双眸,冷冬里酿出缠绵春情,艳色与雪色交融,七分病弱,三分妩媚娇柔,胸前压着锦绣合欢被,乌发铺泄枕侧,一把病骨,风致楚楚。
怎一个病若西子,我见犹怜?
岁月如妆,尤其眷爱美人。最后一分青涩褪尽,美人被妆点地眉目有了成熟韵味,风韵秀彻,惹人目眩神迷。
盛京城哪个年轻儿郎不羡慕池三公子的好艳福?
清和倦懒地拱起脊背,侧身面壁,手触之地仍有那人留下的余温。
池蘅走时她便醒了。
寒毒发作模糊了她的意识,但她记得这一夜是如何度过,而她又是如何在阿池怀里汲取温暖,冰凉的身子被一寸寸暖热。
四下无人,她放纵地红了脸,及至那段雪颈被羞意染红,沈姑娘深吸一口长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冷风寒的日子,骨头懒得动,清和轻叹着懒洋洋掀被起床。
夜里她内衫几次被冷汗浸透,后半夜被池蘅搂着又睡出一身热汗,冷冷热热的黏腻在身子她烦得很,便是再想贪会懒觉都不能行。
一想到那汗贴在肌肤,远山眉不自觉蹙起。
迈入浴池她禁不住想,她这副水里捞出来蒸干的狼狈样,也不知阿池是怎么不嫌弃的。
温水洗去周身残留的汗渍,手软脚软,浑身提不起劲儿,左手搭在右手脉搏,清和阖眸,半晌嗤笑。
没几年好活的了。
她厌烦地将脸埋进水里。
真是。
烦死了。
“小姐,小姐再多吃两口?身子正虚弱,不吃东西哪能行?”柳琴端着托盘低声哀求,只差捏着米糕往人嘴里喂。
沈姑娘手捧《反经》看得津津有味,几次三番被打断,她面容平静并不着恼,被催得狠了,放下书籍接过柳瑟递来的香茶:“不想吃,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啊……”柳琴嘀咕道:“您不吃,小将军知道了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