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1 / 1)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仍记得那双晶晶亮亮如同宝石的双眸。

扎着两个小辫的异族女孩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愈凑愈近,肉嘟嘟的婴儿肥更显稚嫩可爱,自小孤僻的拓跋弘几乎没有玩伴,他总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那个母亲曾叫他稍等一会儿的河边的大石头上,从日出到日暮。

他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然那个小女孩却全然不在意面前故作老成的男孩的冷漠,自顾自介绍道:“我叫维娜,跟我爹爹从若羌来…”

“我不想听这些。”

尚还年幼的他厌恶地别过眼去,旁人的好奇在他看来,无异于一种对于异类的羞辱。

“可是,我觉得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女孩只是盯着他自顾自道:“一只像白天的照在佐哈河上、波光粼粼的阳光,另一只又像吹入漆黑断崖的风。”

“那是什么?”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么多年了,他早就忘了那个女孩的容貌,只记得那双熠熠的…像是荒漠早生的太阳般,会发光的眼睛。

“一只是琥珀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

像是光与暗的对立,却巧妙地和谐地融在了同一张脸上。

“我爹爹给我养的波斯猫也是这样的眼睛呢…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等我下次,下回再来,我就把猫猫带给你看看――”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他却答不上来。

魔语的发音相对于如今的官话都是极为晦涩的,官话只有显然的四调,而魔语则有七音,女孩舌头打结地将那个晦涩的发音读了又读,显然也难以理解这等古怪的名字,只不过最后一个音却刚好是个扬调…

“弘…我叫你弘好不好?”

他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人族名字。

他答应会见见她的波斯猫,他们还会再见。

拓跋弘有时在想,饶使百年以来,他想得已经很少了,偶尔的回忆好像会提醒他,最起码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这样的姑娘,给过他这样片刻的、毫无目的的善意…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不详的人。

仅在他们说过话的第二日,他就在远离佐哈河的枯杨林下,看见了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成群的野狼与秃鹫怡然自得地享用着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仅不过一日的光景,两人再见之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然被一只眼角有疤的秃鹫三两下琢了个干净,空洞洞的颅骨望着天,于是她的世界终于同他一样…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黑白。

这样杀人越货的事在青崖也并不少见,尤其针对异族人的排挤更加重了异族商队遇害的概率。

他漠然地转身离开,佐哈河清清的河水潺潺流动,清晰地印见他的面容,拓跋弘看见的也不过只是两只颜色深浅不一的双眸罢了,一切都是灰白、冰冷的。

寻常人身上有气,他更愿意把它比作一个个刚出笼的包子,雾白的生气愈大者,身体越是强健、寿命仍长,而气越小者,身体内衰不止、命不久矣。

修道之人的气更是比常人凝实,尤是修为高者,自成形态,于他而言比常人更加好认。

故而一切的异常也显得那样突出…穆青看似是活的,却毫无生气,而玄桓似是为神,却半点修气也无,散出的气很淡很浅,带着股隐约的腥臭,冰冷至极。

他很早之前便发现了这两个奇怪的‘人’,可这世间之事奇怪的本就太多了,他甚至无法跟人分享什么…而他们的死活,又与他何干呢?

拓跋弘想,或许再来一次,时间逆流,他仍然会坚定的主动去接触她,去窥探她身上的秘密…甚至于将这抹他人生所见的第一缕色彩,贪婪地纳为己有。

色彩给他所带来的强烈震撼绝不亚于一个失明百年的瞎子重现光明。

在黑与白的世界里,绫杳显得那样特别。

她的皮肤是白里透粉的,头发是黑色的…

她炽热而多彩,人息川流,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所在。

他尤为讨厌他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可反过头来,他几乎常常会藏在人群中、阴影中、长梁上,近乎贪婪地望着一无所知的娇小身影,常常不间断地看上几个时辰。

他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她隐藏之下的真容,可直至看见那玄拓副撕毁的画像以及魔族广传的

‘王后’之像时,他的嫉恨几乎如车轮碾烂的西瓜般汁水四溅,后知后觉的占有欲如同随手丢弃在荒地的一粒种子…一旦发芽,终会肆无忌惮地遍布整篇荒野。

拓跋弘曾是期待的,期待着玄桓狠狠将面前之人赶跑之后,终有一日发现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人…而如今,这种期待终转变成了莫由来的害怕。

明明只有他…明明只有他才能――

思绪繁杂间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他近乎是慌乱地想要找些什么来掩盖真相的暴露,体内再度翻涌的热潮却支配着床上之人皱着眉挣扎着翻了个身,衣裙敞露间,遮掩的破碎布料再度滑落,直直沿着薄薄的肩背一路而下,嫩滑的裸背因为常年的修道习武结实紧致,然吸引人的却并非蝶翼般绽放的胛骨……

异色的长眸倒印,脊背之上,长长的疤痕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愈合淡化,直至彻底毫无痕迹与周围的皮肤融到了一处,光滑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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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贪婪

与此之时,他感到面前之人的散发气息正以某种诡异的速度攀升。

一年…十年…百年――

就算拓跋弘因着有些魔族贵族血脉的缘故,修炼相比于人族普通道修而言更为优越快速,甚至于在毫无人指点的情况下都能自己摸索着达到人族寻常道修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而混虚界中代代相承魔族的修炼速度更是迅猛,魔毒泛滥,修为提升的速度简直是在与自己剩余的生命赛跑。

可饶使二倍速乃至于十倍速,他也从未见过这般夸张的。

几乎在几息之间,绫杳的修为从原本的金丹初期一跃而上,轻松超越了自己,甚至于厚积薄发地向着某一个临界点再度节节攀升,兑泽长老精心布就藏灵术也被彻底冲破,深紫色灵气绕着身躯游走,在一阵阵迸发的热意中激荡,漾出金光闪耀、星星点点般极为华丽的余波…仿是一场奢靡至极的日月同歌。

短短半盏茶的工夫,她竟平白多了常人百年不止的修为顺利结婴,甚至大有继续向上冲击化神境的趋势,束缚手腕的布条被强烈的灵波轻松震裂,飘薄的灵能似是若有千斤,轻轻松松将他死死压在原地,乃至平日颇为简单的呼吸与眨眼都像是一场艰苦的体能拉练。

拓跋弘不是未有见过完全未经秘术压制的涂牙,就算在魔族之中,涂牙的实力都可称得上佼佼者,可相比之下,面前之人给他的威压感却乎是涂牙的数百倍,甚至于早已超出了某种对于弱者的强迫臣服,更像是自古而生的上位者,睥睨俯视着渺小而卑贱的蝼蚁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