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杳望着手上的绷带哑然笑了,“你不用担心,我讲完就会走的…”
“…不再给你添麻烦。”
她垂眸开始絮絮讲起来:“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是…我是爷爷带大的――”
却被面前之人突而暴呵起来的声音打断。
“你爱他吗?!”
绫杳眨了眨眼,不明其意,却听男人又问:“你爱那个神君吗?”
她笑起来:“我连那个神君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何谈什么情情爱爱…”
“那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世间的婚姻也并不都是因为爱的…”小姑娘歪了歪头,坐在床沿上,几乎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跟别人讲这套她都觉得荒谬的道理:“只要旁人觉得合适,两个人便都…”
“可是你不爱他!”
绫杳愣愣看着面前之人有些扭曲的神色,除却那夜她在灶房不甚撞见男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之时,玄桓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脸色。
什么都是淡淡的…
那种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连她撕毁了他最心爱的女子的画像之时,男人脸上的表情好像都未曾变过。
“这重要吗?”她反问他。
“很重要。”男人如是回答。
“可修道的极致便是断情绝欲,这般才可飞升成仙…成神,那些神不也都是没有感情的麽?”
“何人与你说的?”
绫杳笑:“大家都这么说。”
“说成了神可以为所欲为得到所有自己想有的东西,也拥有旁人无法匹敌的法力,总之好处可多啦…所有的人都说成神好,所以大家都想成神――”
“那都只是猜测,神…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可她却摇了摇头:“你也只是猜的不是麽?你我都不是神,都只是普通的人。”
小姑娘随即跳下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所谓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褶皱的裙摆,外头的最后一丝天光还未落下,若是现在赶路,她可以在明天清晨之前到达离青崖最近的小村中转。
“既是你不想听,我便走了。”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门口走去,直至与那个男人擦身而过间的须臾,绫杳终是忍耐不住心中顶至鼻尖的酸,死死咬着唇道:“往后,你自己要保重。”
迈出门槛的腿好像坠着千万斤寒铁的重量,好像心里有什么在那一瞬间碎了,即使她从未察觉它是如何来的,却在离去的时候打翻得那样彻底。
她…好像喜欢了一个人。
也只是喜欢过罢了。
翕动的鼻翼好似被那霎那刮起的尘土瘙染,酸楚得不像样的同时掉下一颗泪来,红肿的杏眸却在下一刻的天旋地转终惊骇地缩成了瞳孔一点。
“…别走。”
她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即使是扑跪在了那个硬邦邦的轮椅上,对方却好像想故意惹她哭得更凶一般,又道:“留下来…”
绫杳不曾知晓情况是如何一夕之间变成这般的,剧烈颤动的心好似从未跳得那般飞快,这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感情…别离…还有眼前这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
就像那个永囿于孤岛的梦。
像是仍旧不确定那扑满鼻尖的青竹香气般,她满是迟疑地想要低唤一声男人的名字,可话到嘴边,那颤抖的小手却好似只是想抓住什么般触不敢触地虚虚抱上对方的腰…
他瘦了许多。
不知哪来的念头在下一秒被那愈发猛烈的酸意击得四散分裂,她好像终是哭得十分难看地抱紧了面前的人,霎那僵直的后背一晃,但终是未曾推开她。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绫杳哭着,手里揉皱的外袍的好像不只是属于这个人的,同时她也仿佛抓住了自己最后的叛逆,做着负隅顽抗。
其实从决定要逃婚的那一日起她就知晓是逃不掉的。
她人生的一切好像有所有人已经都为她写好了,自诩为天骄之女的她其实早就被人一步步往那所有人期望的方向一路推去,却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也是否想要这样的地位与生活。
“…别再赶我走了。”
她恍惚间如是说,只记得那夜的青崖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属于夏天的暴雨。
378、皮囊 <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t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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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皮囊
暴雨如骤。
浓沉欲坠的云仿佛压垮了易碎的城府,北漠的干旱几乎百年难得一遇这般的丰沛,腾飞在浓云之中的蓝紫闪电凌厉,像是巨大的雷龙般眨眼之间击破苍穹,夜下极致的绚烂过后,压抑的气沉呼啸匆匆,直上云霄,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下一秒便要生生碎裂长空――
不知何时,流淌的夜色像是从九天之上唰唰跌落凡尘,淅淅沥沥地浸染上千家万户的灯火光亮。
夜已深,房内唯余一盏飘忽的灯火,沉坠在无边徜徉的黑夜中。
斜影的光亮蜿蜒到那床侧之人的脸上之时几乎已然与那无法可辨的黑不分彼此,留下一淡浅印的轮廓,屋内处处俱静,外头传来拍打的雨声隔着紧闭的窗已然变得有些沉闷,夜阑听雨,这是江南青梅时节随处可见的潮濡,却在塞漠延申的尽头显得那样地奢侈。
电光闪烁,外头的雷鸣之声再次击破长空,一方小屋也仿若难以庇护这天公之力的侵扰,巨大的轰鸣相隔苍穹地面,却仿佛在耳边霎那炸起般剧烈,令得床上本就不甚安慰的睡眠之人不安地渐渐蜷缩,层层叠叠若一个蚕茧般试图将自己裹在不厚的被褥里,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断续难规,微蹙的眉心狠狠拧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