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养了那个曾被抓在囚车之中,也是在这场疫病中,第一个被治好的孩子。
虽说直至临走之前庄严一身老骨头还被那小子折腾得快要散了架,她却瞧着老者眼中尽是开心,而那个父母俱亡的孤儿,从此也拥有了另一个家,拥有了一个如父如师的长辈,也拥有了一个名为‘庄朝’的新名字。
‘昭’与‘朝’,不同的字,相同的音,名为收养,雩岑却明白,庄严已然将其视若己出。
一个孩子,像一颗待发的种子,给了他继续行尽剩下几十年人生的光点与期望。
燕骁随后虽会回京都述职,但他已安排好亲信每年都会照看整理?Z书的墓冢,包括傅溪与乐安也向她允诺,若是每年有时间,亦会赶回来探望祭拜。
临行前,某个小丫头又哭又笑拉着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讲了一堆的话,将她抱了又抱,满脸的不舍。
他日之行,恐怕此生此事都难以相见,众人理解中倒也没多说什么,直到乐安磨磨蹭蹭折腾到日上三竿,傅溪才拖着她的领子将她强行拎开,雩岑上车前,小丫头又是一顿哭闹,最终经傅溪的提点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一股脑地将一个巨大的零食包裹从车窗塞进了马车里。
挥着小手帕满脸可怜兮兮地与她道别。
一切都会很好。
转眼望向的车帘飞起,露出帘后一道背对着她、戴着深深斗笠的宽厚背影,从军中牵来的战马显然比平日有事没事臭屁偷懒的枣子效率高得多,清风吹来,似还带着男人身上飘逸而出的檀木香,雩岑乘着风彻底闭上眼,沉入了无边的梦乡。
好累。
像是从灵魂中泛上的疲惫,压得她无所适从。
有什么依旧一样,又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雩岑说不上来,只感觉近来的人事蹉跎好似才第一次让她感受到,这万般世间,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往常她总想着飘然于俗世之外,她在昆仑时,以为昆仑便是一切,再到上界,于如今的人界,天外有天,天外也有更广大的天地。
许多之事,若摘星探月,又如镜中之花。
相比之下,当初所谓坚持的种种,从浩然气概的不灭之心,再到如今,其实想想,当初她所谓对于卫桀等人的怜悯,不过是仗着颦瑶以及昆仑的庇护,及其未真正踩到她的底线,如若当初对方当真对她起了不死不休的杀心,恐怕那些何等万生平等的宣扬――
不过只是一句笑谈。
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
往常她总对零随脚踩正邪两线的秉性敬而远之,男人可以不动声色地轻松将一个人的头拧下来,也可以仔细到每日为一株植物细细提供所需的阳光雨露,给予最大程度的呵护。
她以为的非黑即白,不过是她与世隔绝,远在危楼高塔之上的臆想,其实这种亦正亦邪,才是众生之常态。
经历的分离多了,才知晓欢聚片刻的难能可贵。
一路奔驰,两人不需吃喝,也没有什么太高的住宿需求,再加上后来新换的马车已然宽敞到可以容纳两人暂时歇息,军马吃苦卖力,不必一城一停的他们行进速度几乎是之前的两倍。
零随本以为?Z书的过世带给自家夫人的只是一段时间的低落,一如之前姬??之死,雩岑向来的乐观心态只沉沉闷睡了几天就逐渐好转,男人向来不甚恋旧,往昔之事只是往昔,理性的层面便很难理解感性之人的心思,完全忽略了?Z书到底与姬??是不同的两个人,澎湃汹涌的冲击终究抵不上润物细无声之后的消散。
大半月之后,晖城。
马车停驻,风扬起酒楼的招牌,行程已然深达星帏腹地。
302、白头 < 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t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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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白头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雩岑怀里抱着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思绪却是发着懵,手里抓着许久的糖山楂一口未动,太阳明晃晃地晒着,尚未走出几步路,其上化掉的糖稀已然粘稠得沿着红彤彤的山楂皮往下淌。
直至掌心微觉黏糊时,小姑娘才一个愣神反应过来,忙伸舌去舔,谁知旁侧屈身而来的身影却是更快,当着她的面抢先含下顶头最大的那个山楂后,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侧脸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唇舌交缠间将那粒裹着糖稀的山楂丸哺进了她的嘴里。
星帏虽较其余两国民风开放,这般大街上的接吻,还是瞬间将众人的目光汇集,似还能听到人群唏嘘抽气间,一些颇为苍老的声音拄拐敲地,指责‘世风日下’的愤愤之声。
又羞又气,甚至顾不得拉上丢人现眼的男人,雩岑抬脚便光速挤出了围观人群,低着头完全不知看路是何物,直直向前跑没了影。
然如此在不到三个街角的拐口,一只从深巷中突而伸出的脚却将几乎要把头埋在地上走路的她直接绊倒,手中的小零碎包括那串已然化得差不多的糖山楂啪唧摔落了一地,小姑娘心里咯噔一声,一道早已算好倒向的手却早已顺势环上了腰际,抱着她摔入了深巷的阴影中。
她撞进一张脸不红心不跳的厚脸皮里。
“放开!”
面色一沉,雩岑发力想要挣脱,却被男人死死梏在怀里。
零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还走在她的前头,甚至算好了她会胡乱走哪一条路,将她半路劫了下来。
“你总是下意识靠右行路。”像是为解答她的疑惑般,男人抱着她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孤亲自己的夫人,算不得犯法。”
老脸依旧,解释依旧是熟悉的理直气壮。
说得好似上界的道理与规制都是他一手…好像还真是他一手制订的。
雩岑想到一半,才发觉零随这等性格自然不愿大权旁落,如今上界三清势力被挤兑,男人所及所管之处,莫不是成为零随的‘一言堂’之地。
包括所谓为了上界仪容仪表的‘城中禁飞令’,又与那些城内合法运营马车的势力,再大至她打车的‘滴滴飞雀’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
若论上界‘黑恶势力’,脚踩正邪两端的零随恐怕无人出其之右。
究其所以然,男人始终对于一方势力的打压有着对症下药般的精准打击。
你善,我比你更善,世行险招,何事便都通通放在台面上来讲,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却但凡总有法子让人下不了台又撕不破脸,只得一步一步任其在势力范围内扩张肆虐,如三清;而恶,便简单粗暴地比它更恶,用野蛮法子强行上位当头的手法简直将前几万年广被称为‘罪恶之地’,众仙避而远之的芮棘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甚至于每年还能在‘树文明,立新风’的模范代表的激烈竞争中拥有强烈的竞争力,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简直令人忘却这地方不久之前还是茹毛饮血的恶犯聚集地。
只是某人向来是在人前极要面子的,除非故意打压情敌,宣示主权,平日就连普通小情侣上界勾手这件事都要斟酌几分,只固执又大男人地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前小半步的距离,将可能碰到她的路人一一挡开,一副护仔的模样,若说是夫妻,更像是父亲带着自家小女出门般地时时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