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还余怒未消地道:“这天下,就算是主人故杀侍婢,也没有偿命的理,更何况她是自寻死,和我们何干?”裘氏不由咳嗽一声,嫣然在那瞧着周氏往下演,来的这样快,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真是,谁都不信啊。

想着嫣然就按住肚子,手已经伸向裘氏,裘氏以为嫣然被气的动了胎气,急忙喊人进来,又在那骂婆子:“这样的话,就算他们说的,你也听不得,更没有回到你三奶奶跟前的道理。

看见嫣然捂住肚子,周氏心里十分得意,最好能把你气的孩子掉了,但还是装作附和裘氏道:“说的是呢,那样一条贱命,不过是个丫鬟,也敢来和我们三奶奶要强,要她偿命?”说着周氏就啐那婆子一口:“你出去和那家子人说,就说我们三奶奶,身娇肉贵,哪是这样丫鬟能比的。”

☆、120 寻畔

周氏的话听起来是带着关心的,可说到丫鬟时候,那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嫣然肚内好笑,却也顺着她的话对裘氏道:“只是稍微有些肚子疼,躺会儿就好。”秋兰已经带了人进来,听到这话,急忙扶嫣然到床上躺下。

裘氏又安慰嫣然几句,让嫣然别担心,这事,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周氏在旁冷眼瞧着,开口道:“就是呢,三婶婶,你担的什么心,这样使银子钱买回来的玩意,她老子娘来闹,也不过是为的些烧埋银子,难不成谁还和他正经打官司去?”裘氏本瞧着嫣然,见嫣然脸色有些不好,裘氏忙对周氏道:“三婶婶,晓得你好心,可有些话,还是少说一些。”

周氏急忙掩口:“怪我,一心只为三婶婶打算,倒忘了三婶婶的……”出身两个字周氏装作把它咽下去,看着嫣然面上笑容没变:“三婶婶,你放心,我们啊,是晓得是非黑白的。”

裘氏见嫣然闭上眼睛,吩咐秋兰她们照顾好嫣然,拉着周氏就走出来。等到了外面,周氏才冷笑道:“大嫂可真会做人,对三婶婶这般体贴,难道不晓得……”

“我不晓得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晓得,现在三婶婶和我们是妯娌,妯娌就该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而不是……”这次是周氏打断裘氏的话:“大嫂,你也晓得我从来都是直性子的,有什么说什么,哪是那样心里有弯弯道的,因着性子直,还不晓得受了你二弟多少抱怨呢。这会儿要我改,说句实在话,改不了。”

裘氏看着周氏,眉皱的很紧。周氏见状就伸手挽住裘氏的胳膊,和她一起往外面去:“大嫂,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你还觉得,我会对你不好?上回求的那道符,那庵主还说,要你再去一趟,保准到了年底,许你一个大胖小子。”

这捏住了裘氏的心,可裘氏再一想到周氏和容二爷夫妻的性子,这眼前的甜头,着实有些不想去拿。周氏又是勾唇一笑:“大嫂难道不晓得,这世上,哪有真正左右逢源的?”

听了这话,裘氏把周氏的胳膊扔下,直冲冲往前走,见裘氏变脸,周氏的神色也变了,追上去道:“大嫂以为,没有了你们,我就不能?”

“这些事,都是叔叔做决定,我们夫妻不过听从罢了。你大哥胆小懦弱,我又是个女人。二婶婶,我们夫妻,不过是想带着孩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罢了。”裘氏的话让周氏皱眉,接着周氏就道:“平平安安啊,大嫂,你难道不晓得,打虎还要亲兄弟?我们虽不是亲兄弟,可都是因着没爹没娘才到叔叔身边,算起情分,和亲兄弟也差不多。难道大嫂以为,我们夫妻会害你们吗?”

“这害不害的,我也不晓得,但我只晓得,听叔叔的话是没错的,至于以后,瞧各人的福分吧。”裘氏的话让周氏的脸色有些冷然,刚要再说就瞧见容玉致带着人走过来。周氏对容玉致露出笑:“小姑这是要往三婶婶房里去?”

“听说三嫂被气的动了胎气,我过去瞧瞧。”容玉致淡淡回答,见裘氏面上似有泪痕,不觉奇怪,这三房逼死了人,为何大嫂会在这里有泪痕,更何况方才周氏还一脸怒容?一想到这些,容玉致越发头疼,这全是自己父亲没带好头,致这家里十分混乱之故。若父亲是个懂礼仪规矩的,让这后院清清静静的,自己也不会……。

想着容玉致就恨自己的爹为何非要招赘,把自己嫁出去多好,寻一户清清静静的人家,去过那清清静静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里出了这些事,还要在外头为他们遮掩。想到现在又出逼死侍婢的事,等后日去赴酒席,只怕同伴们话里难免会带上几分讽刺。虽说商户人家比不上那些书香门第,可也没有这样逼死人,让对方爹娘打上门来要讨个公道的事。

“小姑可要我们陪你去?”裘氏转头用帕子把脸上的泪痕给擦掉才转头对容玉致笑着道。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好。”容玉致答了一句,就带着人往前面去。小姑这些年待自己,也是越来越疏远了。裘氏不由一叹,回头瞧见周氏,也不理她就径自往前走。

周氏并没跟上去,而是往外面去,也要去瞧瞧热闹,免得自己一番辛苦白费。

容家门前,也不晓得围了几千几万的人。要说这各家后院,总难免有几个人因各种各样原因死掉,但这样打上门来的,还真是少见。那些瞧热闹的,生怕晚来了就瞧不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容家到底要拿多少银子出来?

还有人已经在那胡猜,三百?不,五百?更有那懂行的道:“前年下河口程家,有个丫鬟无缘无故跳井死了,爹娘上门来闹,你们可晓得,程家最后出了多少买泪钱?”

“多少?”已有人相问,这人把手掌摊开:“足足八百两。”八百两?这样天高海阔的一笔银子,立即让人咽了吐沫,看向还在那哭闹的初兰爹娘,就跟看见一担银子似的:“要真有八百两,我也情愿。”

“这还只是表面拿出来的,我听说后来程家有请道士做道场,还去那各寺庙烧香,还让人来淘井。前后折腾了总有个把月,那些银子也去了有两三千两。”说话的人得意洋洋,活像那么些银子都是自己亲眼所见,或者那么些银子都放在自己口袋里一样。

这么算来,围观的人中有人掰指头算起来,光一个丫鬟无缘无故跳了井,就去了这么些银子,若在一般人家,早已破家了。

“可我瞧程家,还是那样赫赫扬扬的,前儿还听说,他们家又种了一个盐窝子。”有人似乎不相信为了个丫鬟就能拿出这么些银子。毕竟四五千两银子,已经足够一家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光好田就能买上三四百亩,那可是永远不动的基业。

“你当程家是那种只开了个把小铺子就以为自己很富的小商家?我听说程老爷房里有个妾,前后使费,总花了有五六千两买回来。”

五六千两银子?这别说打了个小银人,换成金子打个小金人都够了。众人看向初兰爹娘的眼,立即闪出火热的光,恨不得帮忙出谋划策,好从中分一杯羹,别说能得个百来两,就算是能得个十来两,也够全家嚼裹个年把。

初兰的娘跪在容家大门口前哭个不停,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早知道你死那么惨,我就不会把你送进这样人家,宁愿一家子在这吃糠咽菜。

虽然嘴里哭的很伤心,但初兰的娘还是竖着耳朵听人议论,等听到程家上回是出了八百两时,初兰的娘登时就要尖叫起来。八百两,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要晓得,初兰的爹娘收到消息赶来时候,那个传话的人说,容家只怕会出个百来两银子。

百来两,那就是能买上十来亩田地,再加上佃来的地,到时也能结结实实盖上一座房屋,给儿子娶上媳妇。这么大的一笔钱,只怕容家舍不得拿出来,可谁知还有八百两这个数目,那就是能买上百来亩田地,到时可不是盖上一座草房,而是能盖上大砖房,给儿子娶媳妇时候也能好好挑挑。

银子,那么多的银子,初兰的娘眼里闪着光,就像瞧见了那些银子蹦着跳着地进自己怀里。这么多的银子,真是做梦都会笑醒。这么多的银子,也可以不用等到过年就有肉吃,平日里也能吃上一碗米饭。

初兰的爹在那骂着容家,骂的正兴时候,耳边没听到初兰娘的哭声,低头见自己婆娘眼睛发直,似乎在想什么。这个成事不足的玩意,初兰爹恼了,狠狠地踢初兰娘一脚。

初兰娘身上吃疼,哭声更大一些,不外就是我的儿。初兰爹的胡子都在那翘着,口沫横飞地在那骂容家为人不仁,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逼死了,不管怎样,今儿要给自己一个说法,不然的话,就算是把这骨头卖了敲鼓,也要打这个人命官司。

初兰爹在那骂,初兰娘在那哭,还有初兰的弟弟,今年也才刚到十岁,乡下孩子也没读过什么书,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是听娘说,来这里跟着哭,就能得银子回家给自己娶媳妇。因此跪的十分挺直,不时也哀哀哭上两声,但那眼却一直转来转去,想寻什么好玩的。

初兰一家子在容家门前,又哭又骂,那门却一直没打开,初兰娘不由心里打鼓,万一这容家不怕事,压根不把自己全家放在眼里,甚至说初兰是自己寻死,要和自家要身价银子,可怎么办?

初兰娘忍不住悄悄地去瞧自己男人,盼着他说一个字。初兰爹却早已得到叮嘱,一定要哭闹,不管哭闹多少天都要等到容家大门打开,不然不但得不到银子,连原本许给自家的那十两银子都飞了。因此根本不看自己婆娘,还是在那大骂。

☆、第121章

“二爷,已经交代妥当了,那家子,总骂了有两三个时辰了。”容二爷晓得信后,心里喜悦,找来人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这才溜出门,先去喝了茶,又在外头吃了个午饭,这才施施然回家。刚进家门就得了这个消息,越发欢喜,把手里的扇子一扇:“办的好,这件事成了,我赏你一个好媳妇。”

“谢二爷了,二爷房里的姐姐们,就没有一个不好。”小厮行礼退下,容二爷欢欢喜喜往里面走,快到容老爷房里时候,这才换上凝重神色,刚要踏进去,斜刺里突然走出一个丫鬟,瞧见容二爷没有回避反而往前走:“二爷,奴有句话要和您说。”

这个丫鬟,瞧着眼生的很,容二爷冷哼一声:“你是哪房的丫鬟,规矩都不晓得了吗?”这丫鬟被呵斥,并不退后反而道:“二爷,奴和初兰姐姐一向交好,昨儿她临上路前,特地求了陆嫂子,让奴去和她说了两句话。初兰姐姐的心事,奴也全晓得。二爷,初兰姐姐只说,和二爷这……”

容二爷在听到初兰名字时候脸色就变了,等丫鬟说到这里时,容二爷出言喝止,接着就道:“初兰这昏了头的话,你也相信?要说三弟和她有情还差不多,哪有我什么事?你若再在这胡言乱语,叫管家来,把你撵出去。”说着容二爷作势就要喊人,这丫鬟急忙跪下:“二爷,初兰姐姐的确是这样说的,还说,”

“够了!”容二爷脸已经涨红,对这丫鬟道:“你当你不是我房里的丫鬟就可以胡言乱语吗?来……”

丫鬟见容二爷百般推脱,再想到初兰此刻处境,不由叹一声气,初兰心心念念,甚至愿意自己寻死,为容二爷除掉三爷出力,可是二爷呢,就是这样待她?还不如件穿的熟软,不舍得扔了的旧衣服,不过是敝履罢了。

见丫鬟面色,容二爷以为她已经不相信初兰的话,这才声音放软了些:“罢了,想来你也不过是姐妹情深,起来吧,以后这样的话,哪是能随便胡说的?爷儿们的名声,也不是能随便坏的,这是头一遭,我饶了你,再有下次,哪有这么轻易?”

丫鬟行礼谢过容二爷,见容二爷进了院子,这才起身离去。丫鬟一径往后面走,来到停放着初兰的地方,初兰躺在门板上,旁边还守着两个人在那说话。

见这丫鬟进来,陆婆子已经对初兰道:“你躺了这么半日,你倒舒服了,这会儿你心上人……”初兰睁开眼睛,瞧向丫鬟,见丫鬟身后空无一人,心里还存了别的念头,对那丫鬟道:“二爷他是不是怕,想悄悄过来。”

“怕呢,他当然是怕的,可是呢,他也不想过来,也不承认和你之间有私情。”丫鬟的话打破了初兰的最后一点幻想,但她还不死心:“你有没有把我留给你的表记拿出来?”

“都没说到话呢,怎么拿出?”丫鬟坐下,伸手就去抓那供着的果子吃:“怎的,都这会儿了,你还舍不得?”我?初兰低头,所有的恩爱甜蜜都全涌上来,他是温柔的,舍不得让自己受一点罪的,他也是,那样的……。

陆婆子年纪大些,已经瞧出初兰的心,叹口气道:“这会儿你爹娘还在外头哭闹着要给你讨个公道呢。你说,这件事今早才发生,他们都没有半个时辰就来到容家门前,谁告诉他们的?从你家赶到这边,来回都不止半个时辰吧?”

陆婆子的话让初兰那颗本以冰冷的心更加冰冷,原来,从头到尾,他对自己,只有利用,所有的恩爱,所有的情话,都是装出来的。甚至,他还要让自己去死,好为他扫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