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宜彬只好去开门。一开门神色就变了,愣在那里。

原烽看着他,有意不打破尴尬似地,并不主动说话。

沉默持续好一阵,叶宜彬终于开口:“你来,是……有什么事?”他嘴上说着,眼睛却未看对方。

“没什么,就请教几个疑问。”原烽冷冷道,说着走进屋内,“敢问一视同仁四字,是何语义?”

叶宜彬疑惑。这词的语义难道原烽会不懂?他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原烽接着问道:“身为师长对学生不肯一视同仁,这样的师长,师德可在吗?”

叶宜彬不由抬眼看他。

若论一视同仁,自己的确对他有意躲避,不似对其他学子随和自然,思及此不免有点心虚。

原烽见他神色有异,冷笑一声盯着他道:“难不成我经手的东西有毒?”

毒?叶宜彬一时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原烽见他茫然,把手上东西向旁边矮柜顶上一放,冷冷道:“我拿来的东西,你半点都不动。可温仲南那天给你送的糕点,你明明吃得上好。”

叶宜彬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了一个食盒。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

原烽将盒子打开,一股带着热气的甜香登时散了出来。里头一壶茶一碟点心,正与上午文心堂的一模一样。

叶宜彬正看得发愣,原烽拣了一个点心,不由分说就照他嘴里塞进来。

叶宜彬措手不及,被动吃进来,口中立即蔓开一股甜意。那酥球入口即化,玫瑰豆沙甜而不腻,香留满颊。

但他并未注意这些。原烽这猛然的举动,令他感到十分唐突,不由一皱眉。

还没回过神,嘴唇就被一片温热覆上,紧接着一股热流涌入,逼得他连水带点心通通咽了下去。

原烽自己喝了一口桂花茶,便直接贴着唇给他灌进去。

“你……”缓过神来之后,叶宜彬奋力挣脱他,退了两步,脸上浮起两片恼怒的薄红,“原烽!你如此无礼!”

原烽盯着他,不冷不热道:“书院教书教的是圣人之礼,《原人》有云:圣人一视同仁,笃近而举远。师长做不到一视同仁,便是对学生无礼。算起来,无礼在先的可不是我。”

叶宜彬听到“一视同仁”四字,脸色不由微变,本欲说话又强忍了下去。

这时窗外有人向这边走来,脚步由远及近。

叶宜彬抬眼看向窗户,心中有些不安。若被人瞧见他们师生在屋里争执,传了出去,恐怕……

原烽扫他一眼,便已悉数明白他心中所想。转身去关了门,又走向窗户。

眼见他过去,叶宜彬突然想起什么,心中猛地一惊!

桌子就在窗边!桌上写的那几句……

他一颗心快跳到咽喉,几乎想立即冲过去阻拦。

可原烽只是把窗户关上,便转身回来,似乎并未看向桌上的纸张。

两个人静默地站着,听屋外行人从窗前走了过去。

原烽发现叶宜彬神色不对,不由皱眉问:“你怎么了?”

叶宜彬没答话,略稳了稳自己。随后转身拿出一个包袱,丢给他,冷冷道:“我要午睡了,请回吧。”

原烽接住,打开一看,竟是那件士子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素白如初。

他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忽地微然一笑,看向叶宜彬:“还有一事,我差点忘了。”

“什么事?”

原烽走近两步。他身量较叶宜彬为高,这样挨近,让叶宜彬十分不自在,不由敛眉重复:“到底什么事?”

“听说你向山长回绝了亲事,说你命犯克妻,”他嗤笑一声,“真是这样?”

叶宜彬一愣,万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顿时说不出话来。

“君子坦诚无私,不作虚言诳语。为人师表者更应正己,方能教导生员端方品行……”

原烽说得掷地有声,叶宜彬自己又何尝不知?当初他便是不肯说实情、又不肯假造托词被赶出家门,此次对山长编的借口,也不知经过多少挣扎犹豫,过后更是愧疚无已。此时听着原烽全数揭出,心底仿佛掀起骇浪,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烽逼视他,接着道:“山长如此信你,你就这样回报?你看看你,日日说着礼义廉耻,私底下却满口谎言,如何教书立人,如何还立于杏坛之上?”

叶宜彬突然冲他开口:“……你滚!”

他平日从未大声说话,更不曾说过无礼的字眼。一时间,屋内静默了。

他脸色变得厉害,身体微微发抖,瞪视着原烽又道:“我是说了谎,对不住山长!我不配在这里教书,可以马上走,你放心就是!……现在,你滚出去!”

原烽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缓声道:“怎么哭了……”伸手欲拭去他脸上的泪。

叶宜彬用力把他手挥开,别过身。竟然会这么失态……想要自己擦去,却又感到丢丑,只得任凭眼前一片模糊,强忍着只想原烽立刻离开。“你马上……”

原烽跨了一步,转到他面前。“先生。”

他头一次称叶宜彬为先生,叶宜彬不觉一怔,就听他接着道:“你不后悔吗?”

后悔?

“你不后悔吗?”原烽眉梢一扬,“如果娶了妻,就再不用担心有人猜测议论。你大可以娶一个,放着就是了。给你说的姑娘都是大家小姐,贤良淑德,就算被你冷落,多半也不会口出怨言,至少我表姐就……”

“住口!”叶宜彬打断他,抬眼直视他道,“如此卑劣之事,亏你说得出口!既然无心,怎能图婚配之利耽误他人?女子本就艰难,往往不由自主,一旦遇人不淑便是苦不堪言……你竟拿捏他人弱处用以谋私,真是心术不正,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