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并不好,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裳也松垮破旧也不合身,面容消瘦了不少,半头的白发。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穷成这般模样了?”
这话跟剑似的直戳梅兴安的心窝子,他面露痛苦的捂了捂胸口:“还不是你那个诡计多端的爹害的!”
“冤有头债有主,是他害你的,你找他啊,把我绑来做什么?”温梨笙对此很是不满,当初合力骗梅家入坑的事全程由谢潇南和她爹谋划,她甚至都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合作的,怎么寻仇倒是第一个找上她来了?
提及温浦长,他满脸恨意:“父债子偿,我先杀了你,日后也会找你爹报仇雪恨,祭我梅家老小!”
温梨笙奇怪道:“你梅家老小又没死,你祭个什么玩意?”
梅家上下捎带着远方表亲,也就几十口人,主要处置了梅兴安和其兄弟,他的妻儿还有长辈等众人只是要么流放要么蹲大牢,并不祸及性命。
梅兴安面上露出狠辣之色,双目赤红无比,几近癫狂的吼道:“今日南郊的牢狱部分起了大火,我妻儿亲人皆葬身火海,若不是你爹设计我在先,又将我梅家上下关入牢狱在后,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全是你们温家害的!”
温梨笙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心里如覆寒冰:“怎么会失火呢?”
梅兴安似乎极其痛苦,猛地抽出一柄刀指向温梨笙:“快将你那日在我夫人房中偷的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来说去,竟是又绕到了这个事情上。
温梨笙看了看面前的刀尖,几个呼吸之后,她问:“这就是你抓我来的原因?”
“少说废话!那本就是我梅家的东西,我先讨回来再与你算其他账!”梅兴安抽出长刀,抵在温梨笙的脖子上,刀刃锋利冰冷,再往前一寸就能划出血色。
温梨笙脸上都是疑惑之色,她想不明白面前这人刚死了妻儿,为什么第一件事找回那个丢失的东西呢?就这么重要?
她肩上架着刀刃,却没有害怕的神色突然从木桶中站起来,身后捆着的绳子也不知道何时就解开了,温梨笙扭了扭手腕,装模作样道:“你若是敢动我一下,这辈子都别想拿回那个东西。”
梅兴安冷哼一声,并不畏惧:“我现在也是一无所有,若是你不交出来,大不了带着你一起下黄泉给梅家人赔罪。”
温梨笙从桶里跨出来:“东西不在我身上,我需要回去拿。”
梅兴安却是面目狰狞道:“诡计多端的小姑娘,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若想走,先把一只手留下!”
说着就挥舞着刀刃来抓她的胳膊,温梨笙惊吓不已,瞪眼睛喊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刀刃还未落下,忽而一个东西破窗打进来,将他的刀刃打脱手飞出去,梅兴安手臂震得发麻,连连后退了两步,才发现飞进来的是一颗小石子,意识到温梨笙还有帮手,立即喊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屋子里的剩下两人当下就要动手,石子却接二连三的飞进来,砸在几人的腰间侧腹,梅兴安腿窝中了一个,痛喊一声半跪在地。
温梨笙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帮手,一边惊讶一边抄起桌上的烛台,冲着梅兴安的头上就砸了下去,烛油洒了他半边脸,他凄惨的叫起来。
趁这时候温梨笙撞开了大门跑出去,就看见右手边的树下拴着马,她飞奔过去解开绳子,上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冲出了门。
温梨笙扫了一眼,并未看到附近有人,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助她,眼下也不敢停留,她只得扬起巴掌狠狠甩在马屁股上,只听马长啸一声,立即飞奔出去,她抓紧了缰绳身子伏低,生怕被摔下去。
不过好在温梨笙平日经常在沂关郡乱转,所以这地方她也来过几次,依稀记得是城外南郊,于是知道回城的路,但有两人也骑了马在后面追,一时间怎么甩也甩不掉。
温梨笙手都抽肿了,速度逐渐加快,烈风拂过长发,头上的铜铃撞出轻灵的声响。
直到路边逐渐出现稀稀散散的人户,她心知这么追下去还不到城门就会被人追上,且有行人往来路过纵马可能会伤人,于是只能下马,拔了簪子往马屁股扎了一下,马匹仰天长啸,撅蹄子差点踢到温梨笙,撒开四蹄飞奔离去。
温梨笙往前跑了一段路,正焦急时就看见路边有一户人家办丧事,在门口搭了白棚,一群人穿着白衣围在棺材旁哭,其中唢呐锣钹吹打不停,来不及做他想就冲进了一群人中跪坐在棺材旁,用身边人的丧服给自己的衣裙遮住,扯了白孝布给肩颈盖上,而后扯开了嗓门的哭嚎。
许是那些人哭得伤心投入,并未发现温梨笙这个外人,旁边的人只听她哭得十分卖力,也起了攀比的心思,一个赛一个的哭喊起来。
温梨笙悄悄眯着眼睛偷看,就见追着她的两个大汉果然没有发现她在棺材旁哭,只凝着双目在周围寻找。她赶忙埋低了头,装模作样的假哭。
那两大汉却没有离开,而是细细的搜寻起来,将周围的人翻来覆去的查看,她心中咯噔一下,扒在棺材上,将脸挡住想蒙混过去。
然而她在这边假哭的卖力,却丝毫不知温浦长与谢潇南正站在十几步之外。
谢潇南正百无聊赖,目光滑过路边哭丧的一伙人,倏尔停顿在其中一处,看见一人低着头哭,乌黑的发上有两个精致小巧的镂空铃铛,坠着鹅黄色的缨穗。
他黑眸微眯,定睛打量了片刻,才对身边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处理牢狱失火一事的温浦长说道:“温郡守,我有一个不大吉利的消息要告诉你。”
第 21 章
一开始温浦长还没反应过来,并不知道谢潇南说的什么意思。
他温笑道:“世子何出此言哪?”
谢潇南下巴轻抬,指向了那群哭丧的人:“郡守仔细瞧瞧,那里面可有眼熟的人。”
温浦长只看了一眼,觉得这家人大白天在路边哭丧也着实晦气,并未细看,只好说道:“下官不大明白。”
谢潇南并不想说那么明显,但是见这暗示温浦长理解不了,便说道:“那趴在棺材旁,头上戴俩铃铛的,跟令千金颇为相似。”
温浦长听得心头一跳,再打眼看去,见那姑娘埋着脸,发上的头饰果然跟小梨子的相像,顿时觉得这事儿确实不大吉利,一时间有些沉默。
谢潇南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转头对身边的乔陵道:“去把人带过来。”
乔陵应声而动,突兀的走到那群哭丧的人中,打断了那些人的哭嚎,唤道:“温姑娘。”
温梨笙似听到有人喊她,迷茫的抬起头,竟然看见了乔陵站在边上,有些傻眼:“你怎么在这?”
乔陵没有说话,而是侧了侧身子,示意她看向后方。
温梨笙疑惑的转脸,想着乔陵出现的话,谢潇南可能也在附近,正在寻找时却正正好对上了自己亲爹的视线。
温浦长简直目瞪口呆,眼睛一瞬瞪得老圆,以为自己眼力不好使又使劲揉了揉,可不管怎么看,那个坐在棺材边方才还在痛哭的人,竟然真的是他闺女。
他当即倒抽一口气,心肝肺凉了个透,双眼一翻眼看着就要被气晕,离他最近的谢潇南只好伸手搀扶,就听他断气一般道:“快……快掐我人中!”
温浦长带着的两个下属吓得不轻,忙上前帮忙扶着,一人使劲掐他的人中,嘶声喊道:“郡守!你正值壮年,还没到被你闺女气死的年纪啊!”
温浦长尚留一口气喘着:“我看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