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报应不爽。
祝臣舟闭上眼睛深深吐出口气,阳光真刺目。
庞赞从客厅穿梭到露台上,祝臣舟迷迷糊糊没有睡熟,可也没有醒着。
庞赞看到他眼角闪着一滴泪。
他心里惊了惊,这样场景似曾相识,在遇到沈筝之前的六年忌日,每到清明时节,祝臣舟也会收敛起自己全部锋芒与狠厉,他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脆弱男人,在满是花海的陵山。
可从什么时候变了,那场面再没有出现过,他不再为了吕慈黯然神伤,他心里记挂着她,可这份记挂越来越浅薄,他眼底不再晦暗,而变得充满神采,他自己不清楚,可庞赞看得到,在面对沈筝时,祝臣舟的眼睛十分明亮。
他气她固执任性,总和他对着干,明知道是错,还不肯罢休,他气她冷傲镇静,没有了女人的乖巧温顺,他更气她在那上一秒还笑得眉眼畅快,在看到自己忽然就面无表情。
可他不知不觉间魂魄丢了一枚。
庞赞不想惊扰他,他知道祝臣舟在梦沈筝。
可又必须惊扰他。
他不能再沉湎下去。
庞赞扫了一眼地上搁置的十几个空酒瓶,他无声无息靠近祝臣舟,他小声喊了一声祝总,后者只是眉目蹙了蹙,并没有任何回应。
“锦绣庄打来电话,您那件婚纱已经全部改好了,邀请您过去看看取走,毕竟很贵重,他不好为您储存太久。”
“什么?”
祝臣舟似醒非醒吐出两个字,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庞赞十分耐心解释说,“您三个月前交给锦绣庄的婚纱图纸,他们做好了,刚打来电话通知。”
祝臣舟这才将眼睛睁开,他适应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强烈日光,他觉得眼睛刺痛酸胀,他眯着眼盯着那空空荡荡的秋千,他想了很久,忽然如梦初醒。
他定做过一个婚纱,是他用了三个夜晚彻夜不休画出来的样子,沈筝嘴上没说心里和眼神别扭极了,她想问他为什么三个晚上不回来住,她最喜欢胡思乱想。
祝臣舟偏偏不讲,他不会告诉她,他在设计一款世上独一无二的婚纱,让她穿上嫁给他。
他想这是最好的补偿吧。
他从没做过这么浪漫的事,他这辈子唯浪漫了一次。
可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沈筝,那款婚纱很漂亮,名字叫永恒。
番外十九 于心不忍
锦绣庄距离祝臣舟的别墅有相隔八十公里,孟奇光开车很稳,速度也不快,可祝臣舟从早晨起来就没有吃过东西,反而喝了不少酒和咖啡,在开到一半时,他忽然扶着窗口吐起来,很快浓烈刺鼻的酒味便蔓延在车厢内,孟奇光强忍呕吐感将祝臣舟从车里拖出来,所幸不远便有一家洗车行,他将祝臣舟安顿在一家港式餐厅后,便开过去清洗,等到全部做好,再重新回来接祝臣舟上车。
孟奇光见他脸色惨白得毫无生气,他非常担心询问要不改天再去,或者他代替去拿,送回别墅。
祝臣舟果断拒绝,“我想自己看看。”
孟奇光觉得祝臣舟比之前更加固执,他好像被沈筝传染了,曾经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彻底说一不二。
几经周折到达锦绣庄时,祝臣舟已经缓和得差不多,他走下车和迎接等候在门口的负责人握手,对方非常热情对他说,“祝总这款婚纱需要一百零一颗钻石,我们这边不敢怠慢,按照图纸制作好立刻就请您过来,如果有哪里不很符合您的要求,您提出来,我们还来得及二次赶工。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的婚礼。”
锦绣庄负责人和设计师都来是意大利华侨,最近才刚刚回国,对海城许多事都不了解,更不太清楚祝臣舟的过往,他们提到这一句时,祝臣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孟奇光极其敏感朝那人摇头眨眼,并偷偷观察着祝臣舟神色,那名负责人不明所以,但也会审时度势,便很机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祝臣舟坐下喝了一杯热茶,他提出将婚纱取来看,负责人请他移步上二楼婚纱室,他们步上楼梯后,在拐弯处祝臣舟余光扫到婚纱架子前的一名男人,他只觉得这个身影异常熟悉,曾经见到过,他驻足仔细打量,他看出些许端倪后试探着叫了一声韩先生,那男人立刻转过头来,在发现祝臣舟后也微微一怔,“祝总?”
祝臣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韩竖,韩竖自然也没想到,他走过去两步,韩竖手上正捏着一件粉红色婚纱一角,祝臣舟笑问,“韩先生要结婚了吗。”
韩竖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是,今年夏季。”
“是哪家千金如此幸运博得韩先生青睐。”
韩竖笑着捏了捏那枚裙纱,“姓曲,不过不是名门望族,祝总一定没听过,普通家女儿,但不妨碍我喜欢。”
祝臣舟点头说,“普通家女儿好,没有太多尔虞我诈的事情,没有利益往来,纯粹的婚姻关系,省去许多烦恼。”
孟奇光跟着负责人取了放置婚纱的礼盒,没有扣上盒盖,他从一扇门内出来,走到祝臣舟面前,打开给他过目,祝臣舟非常仔细检查后,他似乎很满意,他问孟奇光,“你觉得怎样。”
孟奇光盯着上面闪烁夺目的钻石,“雍容华贵,非常美。”
“适合她吗。”
孟奇光于心不忍将目光移开,他声音低弱了许多,“适合。”
祝臣舟听到他这样回答,脸上终于露出非常愉悦的笑容,他将婚纱叠好放回盒内,“我也这样认为,我设计的时候就在想,这样一款镶满钻石的鱼尾婚纱,她穿上一定很美。”
韩竖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大概明白了一些,他脸色有几分难看说,“祝总要娶妻了吗。”
祝臣舟笑着说,“我早就有妻子,只不过没有正式对外讲。”
韩竖冷笑哦了一声,“原来祝总早就是有妇之夫,却还让靖深的遗孀为你生儿育女,纵然人死如灯灭,往事也归为尘土,我和沈筝因为靖深的缘故,后期闹得非常僵硬,她是一个不肯听从别人劝诫格外固执的女人,我一直认为她配不上靖深,她远不如他第一任妻子,可我现在看来,祝总这样的为人,似乎也配不上沈筝。”
祝臣舟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笑了笑将盒子接过来,转身对那名负责人打了招呼,又和韩竖道别,便原路返回下楼。
孟奇光为祝臣舟抱不平说,“韩先生怎么知道祝总是怎样为人,夫人和他是否互相配得上,外人也无权置喙,韩先生是长情的人,我们祝总也不薄凉,他这件婚纱并没有谁能够穿上,因为女主人已经去世。祝总对夫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我看得很清楚,这世上谁都会做后悔事,可并没有谁有勇气和胆量像祝总这样让自己长久沉浸在后悔中不肯自拔。”
孟奇光说完这些后,没有理会韩竖略带惊讶的眼神,他飞快下楼跑出锦绣庄大门,他看到祝臣舟抱着那只盒子正坐在车里,他没有关上车门,而是朝街道敞开,他脸上笑容非常安静,薄唇一开一阖在讲述什么,孟奇光因为这一幕忽然心里疼了一下,他终于明白成功如王者的男人落魄起来到底多么可怜,他找不到倾诉的人,他没有了家,他开始流浪,他学会对着空气讲话,抚摸一件毫无生命的婚纱,他笑起来有雨雾弥漫有白烟遮盖,他眼底没有了波光,总是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番外二十 那年她笑很美
四月底祝臣舟枪伤复发感染,接连两晚高烧伤疤溃烂化脓,他不肯去医院治疗,巨文建立十一周年庆典很多事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他根本无暇抽身,他坚持说自己心里有把握,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敷点药就可以渡过。
但庞赞不放心,他作为祝臣舟生活秘书,有关公私事的一切都有责任,一旦祝臣舟出了任何问题,他无法对巨文高层董事交待。
在庞赞的不肯退让下,祝臣舟非常无奈只好到医院就诊,而检查结果令庞赞吓出一身冷汗,由于没有好好休养做复健的缘故,他左臂不能再承重,抬起一半都会觉得异常吃力,而后期恢复不好很有可能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