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祝臣舟眯眼笑得耐人寻味,“请和带,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祝总的名望和地位,说一个请字都是对您的亵渎。只希望祝总能够看在我们也不易的份上,给一分薄面,不要使我不好交待。”
祝臣舟捏着袖口一枚红色宝石纽扣,他表情缓和了几分,王局长见状后语气也轻松一些说,“我非常清楚祝总是怎样的人,假设今天命案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就敢做这个担保,可闵二小姐不同于寻常百姓,她的生死事关重大,祝总自己就很明白,她的死亡多少人会盯着,不仅我无法为您担保,面子工程也做不了,祝总有什么不满,等案子尘埃落定后,我会亲自到府上赔罪,也请祝总海涵。”
王局长说得没有丝毫余地,祝臣舟也不好再拒绝,他只好带着一丝冷意说,“既是这样,我也不为难王局,你带路。”
王局长彻底松了口气,他满脸笑意做出请的手势,祝臣舟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我便立刻从刚才的悲伤与惊吓中清醒过来,我冲过去一把扯住他手臂,他转头看我,我朝他快速而疯狂的摇头,我怕极了,他是我最后的一艘船,我不敢轻易错过这带我逃生的最后机会,失去他我将独自在荒芜人烟的海面承受滔天巨浪飘来飘去,从黑夜到黎明,永远都是孤身一人,还有祝谨,他一旦出任何事,我不知道该怎样支撑。
祝臣舟看到我担忧而苍白的脸,他眼神内满是爱怜与疼惜,他用略带冰凉的指尖在我眼脸下方轻轻摩挲着,对我柔声说,“我很快就回来陪你,先让庞赞送你回别墅,我们出来这么久,祝谨一定很想你。”
“可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肯放开他的手,我用力挤进他怀中,将他精壮的腰身用双臂狠狠圈住,“我不想自己回去,你还没有好好抱过祝谨,他眼神很澄澈,你看他的时候,能发现他隐约在笑,他很喜欢被人抱,很喜欢喝奶的时候用手指抓住头发,你和我回去看看。”
我说着话便将他往别墅外面扯,我极其用力推开拦在我面前的刑警,那名年轻男警本能推拒我躲避我的触碰,而我没有丝毫力气,被他搪塞时身体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两步,祝臣舟将我抱住固定在他怀中,他抬起头扫了一眼那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男警,那名男警被祝臣舟凌厉而锋狠的眼神吓住,他身体紧绷,定定站在原地,王局长立刻挡在他面前,对脸色阴冷恐怖的祝臣舟说,“幸好没有推倒沈小姐,否则我们真是没有筹码可以承担这份过错,祝总放心,我下属的纰漏,我一定会严加管教。”
我根本不理会谁推了我伤害了我,我所有目光和心思都系在祝臣舟身上,我不停询问他和我回去好不好,他非常温和拥抱着我,在我终于问累了没有力气开口时,他唇贴在我额头上缱绻厮磨说,“听话,我不想放心不下。”
我拼命想要握住他,可我没有那么大力气,我只能看着他从我指尖一点点抽走自己衣袖,他和几名刑警一起朝庭院外走去,在已经准备坐进警车中时,孟奇光不知道从哪里冲进来,他身上似乎带了一道闪电,惨白的强光一瞬间刺痛我眼睛,他对祝臣舟语气充满焦急说,“祝总,公司船运方面出事了。”
祝臣舟非常冷静背对跟在他身旁的王局长,他面朝孟奇光蹙眉说,“慌张什么,能有多大事。”
孟奇光吞咽了下口水,他目光在祝臣舟身后的刑警脸上扫过,他声音内有一丝灰烬般的绝望,“出了大事,巨文几乎扛不住了。”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我并不能听到,门被一名后出去的刑警关住,彻底隔绝了外面,当我反应过来想冲出去一探究竟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尖厉的汽车发动声,很快便恢复万籁俱寂。
我无力垂下手臂,静静看着到处都是血迹的房间,闵丞萝发尸体被法医抬出去,只剩下一大滩血渍,不少留守刑警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每顶警帽之下的面孔都复杂而冷漠。
闵丞萝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所有的一切,和她有关,和她五官,都销声匿迹,再无音信。
世人在广场中彻夜狂欢,她在她无边的寂寞里香消玉殒。
我靠着墙壁跌坐在冰凉地面,我早已看不清眼前一切景物,模糊的,朦胧的,一层漂浮水雾。
人总会有这样的时刻,你想要大喊大叫,可竟然绝望到发不出一点声音,你想要嚎哭想要自杀,又发现连站起身的力量都没有。
你曾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百毒不侵,可其实你最脆弱最无能,你只是没有遇到真正致命一击,才会侥幸到现在都没尝过那样的苦味。
你越是渴望一份纯粹的爱情,不掺杂任何利益血腥和背叛,越会被爱开玩笑的上苍赐予更多苦难与沟壑,你逾越不过去,也沉寂不下来,将你才累积起的勇气全部击碎。
我觉得我和祝臣舟越走越远,我们好像从最初的一条线上错过为两条线,甚至更远。我曾因为心底残存的执念不顾一切,背负本来可以不属于我的繁重枷锁,而在我终于肯放下这些,他却又捡起他的沉重,扛在肩头,生生将我隔离在他心门之外。
那里曾有过谁的痕迹,又是否能接纳春风拂过的第二次盛开。
270 回不来了
祝臣舟被警局扣押到第七天时,我彻底慌了神,我通过一些渠道和人脉想要了解他目前情况,甚至联系到了警局内陈靖深生前心腹下属和亲密好友,但这个案子讳莫如深,谁也不敢轻易透露分毫,我所有途径都被封死,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打探一点消息。祝臣舟所惹到的官司好像不仅仅是闵丞萝这件命案,更多是他涉及一些违禁领域,我找到秦霁询问,他通过秦家在帝都的官场人脉了解到,祝臣舟的私密也被人捅了上去,很有可能就是蒋升平。
而雪上加霜是巨文内部不知因为什么,不少股东听到风声后联合高层打压祝臣舟,甚至要集权股份改朝换代将他从掌门人位置扯下,一时间天翻地覆风云暗涌。
我在美索得到消息时,正在一个会议上还没有结束,崔兴建针对一个合约与我发生争议,我们两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庞赞由秘书带领在会议室门外等候,我看到他有些凝重的脸色便察觉到事情发展不妙,我立刻推开面前的文件夹对崔兴建说,“我们之间争议暂停,我这边有更要紧的事。”
“别啊,事情没说完,你走了我们耽搁下来,部门到底按照谁的指令去执行。”
我原本要走,可他这样说我一旦离开,反而像我落荒而逃,我重新坐回去,“崔股东言下之意,要我妥协吗?”
崔兴建摊开双手说,“非常明显,诸位更加赞同我的提议。”
“哦?”我笑了一声,“是吗,诸位这样赞成崔股东的意思吗。”
我说着话将目光扫视众人,“海威集团本身并不算大公司,在商业圈影响力和经济地位都处于中等偏上,我们美索和巨文及闵氏,属于华南地区三匹千里马,想要同我们合作的不计其数,我们想要往上面攀爬,除了同海城本地龙头企业巨文及闵氏合作之外,就是和宏扬等级的公司进行同盟,我觉得美索屈就海威,完全是一种不明智选择,海威附着我们,从经济到市场,都要依靠我们来给予,我们能够从中获取的利益远不及海威从我们身上剥削得到的要更多,这相当于搞慈善,可我们凭什么?美索从靖深执掌时,便是一个盈利企业,而不是慈善公司,我不打算更改美索的根基和性质。”
崔兴建手指敲击着桌子边缘,“我并没有说将美索从盈利企业改为慈善机构,陈夫人何必这样断章取义,我…”
“崔股东。”我打断崔兴建的话,“请你看清楚现在我们身在何处,这里是美索,是高层会议,不是私家筵席,您称呼我陈夫人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崔兴建明知故问说,“那我应该称呼什么。”
我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蔡安,他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咬字清晰说,“称呼沈总更为妥帖。”
崔兴建哦了一声,“可在我眼里,只有陈总才是我的上司,才担得起美索掌权人的职务。”
我微笑点头说,“那是自然,但作为陈靖深的太太,他女儿的后母,我有任何权利决策美索事宜,只要是公事;同样,我也有权利制裁所有和我作对置美索于不利、不仁、不义境地的人。包括崔股东。”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敛去,“沈总毕竟是女士,女性很多方面要比男性逊色不少,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倾听我的建议,毕竟在商业界而言,不谦虚讲,我算是沈总前辈,即便是陈总在位,对于我和蔺如股东的提议也会认可采纳。一个大企业的掌权人决策者,是灵魂所在,每一个念头都将决定公司生死存亡旦夕祸福,可以说公司是衰败还是昌旺,都在一念之间,我作为美索的老股东,我当然不会使美索陷于不利境地,沈总这样看待我,令我既惶恐又失望。”
我垂眸盯着自己握在掌心的玻璃杯,温凉触感一丝丝融化我掌心的热汗,“对于崔股东的肺腑之言,我也是这样认为。但如果我没有记错,陈靖深当初在位时,也同样不会盲目听信别人意见,他有自己的思维想法,有自己对待事务的决断和评判,我和他这一点性子非常相像。”
我说完后没有再理会崔兴建最后的挣扎,我满是深意看向在座其他股东和高层,他们在察觉我视线后,纷纷装作没有看到避开我审视,没有谁主动发言,表现都有些冷淡,完全置身其外,崔兴建脸色尴尬起来,我笑得更加灿烂,“崔股东,方面告诉我到底是谁支持你的提议吗,我们一起来商量。我始终不赞成美索内部经营模式搞领导专权独断,打压下属积极性不说,一旦发生问题,谁也无法单独承担这份责难,你的提议我赞同,但我需要更多人来赞同,才能决定是割舍掉我的想法,还是弃你不用。”
崔兴建舔了舔嘴唇,他目光一一掠过在做每一位股东和高层,发现在我开口前还信誓旦旦倾向他那一方的人全部都陷入沉默,如同失语的哑巴一样。
他整个人都异常尴尬,他捏着茶杯刚送到唇边要喝,却不知想起什么,他暴怒之中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掷,“你们都瞎了吗?海威再不济,到底是个男人当家作主,何况除了这三家企业,海威在海城也算非常风光,多少公司排队寻求合作,巨文和闵氏有多么敏感,又因为谁才使得我们碍于舆论而不敢也不能合作,沈总用我戳破吗?”
我微笑不语,静静注视他,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和尴尬。
崔兴建见我不反驳不搭言,他继续对那些沉默的高层煽动说,“难道我们男人死绝了,要依靠一个女人来掌控我们男人的天下,我们男人的尊严!我们是干什么的,吃白饭的?企业生与死,应该由我们决策,本质好与坏,是由我们评判,如果你们都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我们的威严和能力都喂了狗吗。美索从陈总死后,两次易主,从祝臣舟到沈筝,美索是一个公司一个庞大集团,而不是一个游戏玩具,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美索在这样风雨飘摇之中成为灰烬吗。”
没有人理会崔兴建的话,他的赤胆忠诚在权利和金钱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一边冷笑一边从椅子上起身,我面对所有股东说,“这是最后一次,海威那边的合作,我不同意,我不会再说第二次,美索价值明显抵在这里,绝不会向下级低就,否则以后什么虾兵蟹将都敢找来求合作,我们美索的地位和档次又摆在何处?至于你们,我相信诸位大部分对我、对美索、对死去的靖深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而那一小部分,我希望可以到此为止,我每一次召开会议,都会被阻拦被.干扰被看轻,女人的价值和义务绝不只是躺在男人身下呻.吟承受,还有站在男人肩膀上,站在男人头上,去触摸更高更广的天空。”
我说完这些后,便面无表情推开椅子走出会议室,我看向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庞赞,我朝他旁边的工作人员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离开,然后带着庞赞进入会议室左手边的休息间,我将门关住,还来不及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便满脸焦急对我说,“夫人,祝总出事了,被警方秘密扣押。”
我头顶轰一声炸开,像被雷劈了一样,眼前全部都是空白,是花纹,是交接不断的漆黑与惨白,我稳了许久才忍住自己要晕厥的窒息感,我看向庞赞,猛地伸出手揪住他衣领,“你说什么?”
庞赞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他甚至不敢直视我目光,他两瓣薄唇中艰难吐出一句话,“祝总恐怕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