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落座后,就不时与青梅先生说着话,陪在一旁的两位老爷和白玉强还有沈逸飞,也都适时的附和着说两句。白玉堂刚刚只陪着老太太拜了月后,就以身子不适,告了罪便回去了。但白文萝却自白玉堂离开之时,注意到他扫射过来的阴冷的目光,她装作没注意,移开了眼光。而秦月禅却是留了下来,并且落座时还特意坐在白文萝旁边,就似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不时同白文萝亲热地说着话。白文萝也似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面上带着微笑,三句不离嫂子。
周氏在一旁看着心底直冷笑,原往年老太太的注意力都是放在女眷这边。可因今年多了位青梅先生,老太太只顾着叙旧了,女眷这边不免就有些冷清了下去。几个人你悄悄地看我一眼,我暗暗地瞧你一次,心里各自掂量着,可每个人都是面上不离笑,嘴里不离亲。
白文萝刚刚吃了两口月饼,觉得有些腻了,想喝口茶解一下,然才碰了碰杯子,马上就有丫鬟上前来给她斟上刚温好的酒。她还未开口,秦月禅马上在一旁关心的说道:“三妹妹身子这般瘦弱,年纪又还小,哪经得住这酒的后劲,还是换上热茶吧。”
白文萝朝秦月禅轻轻一笑:“多谢嫂子关心,我正想着是不是能让换了茶来,嫂子却帮我开了口。”
“既得你一声嫂子,原就应该多关心你一些,这般客气做什么。”秦月禅说着就转头让丫鬟们给三姑娘换上热茶来。
白玉蝶恰好坐在白文萝的另一边,瞧着她们这般亲热地模样,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然后就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了一句:“没得恶心我的!”那声量控制得刚刚好,只这一桌的人能听到。白玉妍微皱了皱眉,看了白玉蝶一眼,却没说什么。林氏也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就装作被老太太和青梅先生的叙旧内容给吸引了过去。白文萝和秦月禅似有默契一般,都装作没听到那句话,只有周氏眼波儿一转,然后就指着摆着旁边架子上的一盆牡丹说道:“你们瞧,那几朵牡丹里头,哪几朵是真的,哪几朵是假的?”
“怎么大太太这会的眼力这般不好,这不是一瞧就出来了吗,挨得最近的那两朵,一看就是假模假样的。”白玉蝶马上就接了话,说完后还瘪了瘪嘴。因为这个时节,自然开的牡丹早就已经谢了,府里的花匠好容易用地火培育了几盆在秋天盛开的牡丹,只是到底也比不上夏日时节的丰满。可再怎么这也是极为难得的花儿,老太太瞅着便让人照着原的花,用绢纱等做了几朵以假乱真的牡丹给充上。如此一瞧,也就真假难辨了。
“其实谁管它是真是假,只要好看不就行了。老太太也说了,那几盆花儿摆上后,这花厅看着人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秦月禅接着白玉蝶的话跟着说道,然后又偏过头看着白文萝笑着问道:“三妹妹以为如何?”
“嫂子可不知道我原就是个不懂花儿的,反正我瞧着都挺好看,谁还特意去辩它真假,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总不过都是给人看的东西。”
“哼,难怪你们两人能说得上话,连想的都一样。”白玉蝶毫不掩饰地白了她们一眼,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来。这会声音有些大了,引得老太太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氏终于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有些责备地对白玉蝶说道:“这酒虽是烫过的,也别喝得太急了,到底是个姑娘家,这要真呛着了怎么办。”
白玉艳也知道老太太看过来了,便就乖乖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而这会老太太那边也差不多叙完了旧,一瞧大家伙都呆坐着,才知道自己不开口,没人敢动。便笑着责备了两声,说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白孟儒只陪笑着说道:“难得老太太今儿高兴,我们能这般陪着也是个福气,这听戏什么时候不行。”
“行了,赶紧点戏吧,不然再晚,姑娘们扛不住,可不白浪费了这一个晚上!”
老太太点了两出戏后,轮到下面人的时候,众人推让了一通,也都各自点一两处。白文萝不懂这些东西,也跟着大家随意点了一出,连名字都没看清楚。
于是,没过一会,只见外面那正对着花厅搭起来的高高戏台上,一个浓妆艳抹,媚眼如丝,兰花翘指的美人儿莲步微移,柳腰轻摆地走了上来。红唇微启,一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只听雌性莫辩的圆润声腔轻轻唱起――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
白文萝不会听戏,既听不清,也听不懂那些人从喉咙里唱出那依依呀呀,长短不一的句子,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第一个出场的那个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她仔细看了那人,只见高挑身材,杨柳细腰,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风流妩媚之态。不过那张脸涂抹的油彩太重,却无法看得清长的什么样,只是瞧着那面上的线条,应该是个美人胚子无疑。特别是那双眼睛,即便离得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一转一动间,带着难以言喻的灵光,几乎让人的眼光无法不跟着他走!
“三妹妹不知道吧,那个演旦角的叫冷月倾,听说才上台没几年,就成了戏班的台柱,生旦都能演。”秦月禅一边听着戏,还一边不忘给白文萝介绍一下。
白文萝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却无意中眼光一扫,忽然发觉坐在她对面的白玉妍,此时的神情异常专注。那张秀美的脸上似乎隐约绽放出光彩来,而且她的双唇,似乎还跟着那戏词微微地一开一合着。
白玉妍这会似乎也注意到了白文萝在看着她,她顿时就正了脸色,恢复了平日里头那般内敛的样子。也看了白文萝一眼,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这之后她的眼光却在没往戏台上看过去。
戏迷吗?白文萝想了想,便抛开了这事。
三场戏过后,夜里的寒露渐渐重了起来。即便是坐在花厅里头,到底那大门都开着,还是有夜风吹了进来。老太太便发话让姑娘们这会都随意,想回去歇着的就不用再陪着留在这儿了。
白文萝一听这样,便起身告了退。她早坐不住了,听了半天的戏,根本就没听清几句。那么干坐着还要不时应付着秦月禅假里假气的亲热,白玉蝶的冷嘲热讽,还有周氏不时也蹦出来几句阴阳怪气地话来,她着实觉得倦了。
白文萝走后,秦月禅和白玉蝶也跟着起了身。白玉妍一瞧这里就剩她一位姑娘家了,没法坐得住,也就只得起身告了退。
出了观月楼后,六儿在后面跟着,白文萝吸着夜晚冰凉泌肤的空气。慢慢踱着步子,想了想,忽然就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六儿赶紧跟上,一边不解地问道。
“榴花房,去看看芸姨娘。”白文萝说着,却才刚走一会,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只见前面的花架处,忽然闪过一个白影!
“姑,姑娘!那,那是――”六儿也看到了,吓得声音都发抖了起来,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吓得脱了手中的灯笼,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蜡烛一下子灭了!周围忽然暗了下去!
第33章 娘儿三的中秋
离了观月楼后,白文萝反感觉这会忽然听清了那些唱词,只听那依依呀呀的唱腔顺着夜风,带着几分虚幻的意境,缓缓飘了过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她一时间有些愣住,站在原地不动了。明月躲入乌云里,夜色朦胧,树影婆娑,冷风丝丝透人心凉。六儿也僵硬在原地,心里又惊又惧的,这个园子里的事情她偶尔也听说过一些。眼下猛地一想起来,只觉得头皮直发麻,手脚都有些发虚。缓了好久才敢往两边瞧了瞧,除了假山怪石,重重树影外什么也没看到。她抖着手,把地上的灯笼拣了起来,然后低声说道:“姑娘,咱快些走吧!”
“嗯。”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重新迈开了脚步。后面的戏词似乎也已近结束,那唱腔里透着几分悲凉与不舍……
曲终人散月西斜,殿角凄凉自一家,纵有春风无路人,长门关住碧桃花。
到今日情丝割断,芳草天涯……
“姑,姑娘,咱们换条路吧。”快走到花架那边的时候,六儿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说道。
白文萝看着那边,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也是,这条路太暗,这会又没有灯笼照着,那就走那边吧。”她说着就转身朝旁边走去,那有一条石子路,是绕过那花架的。
六儿松了口气,转身前又往花架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黑洞洞的,什么也没瞧着,只有不远处的净秋馆门口挂着两个小红灯笼,可那昏暗的光线却也只照亮门口那方寸地方。偶见一两个身量尚小的孩子从那出来,急忙忙地往观月楼那边走去,想是戏班的人。昨天下午大太太把那个戏班给请进来后,特意让人把净秋馆给打扫出来,让他们歇几晚。听说是难得请过来一次,园里好久没这般热闹了,而且老太太也爱听戏,怎么也得让他们留几天。
然而白文萝才往那边绕过去,不想竟碰上了白玉妍也从那边走过来,两人同时站住。
“吓我一跳,原来是三妹妹,怎么到这边来了?”白玉妍站住后就笑着说道。此时明月已经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华洒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使得她的眉眼越加显得婉约柔美。
白文萝眼光往下一瞟,见白玉妍说话间,两手却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轻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到白玉妍的脸上,说道:“想去榴花房那边看看芸姨娘,刚刚走到那边的时候,六儿不小心把灯笼给弄灭了,我便只好走到这边来。今晚的月色不错,大姐姐是过来赏月的吗?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丫鬟。”
“哦,是,我正要找她去呢,也不知又跑哪里偷懒去。”
“要不我让六儿送大姐姐回去吧,前面就是榴花房了,我自己走过去便好。”
“不用,这园子我还不比你熟悉,洗翠可能就在前面找我呢,多谢三妹妹的关心了。不过三妹妹去看姨娘的时候,最好还是别留的太久,免得有人传到老太太耳中……到底,也太晚了。”白玉妍赶忙拒绝,想了想,又提点了一句。
“我明白,多谢大姐姐的提点。”白文萝点了点头,然后白玉妍才轻笑着走开了。
“姑娘,刚刚那个……不会是大姑娘吧?”六儿看着白玉妍远去的背影,只见那身鹅黄色的缎面衣衫,在月光的映照下,不时反射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刚刚什么?”白文萝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是刚刚……难,难道姑娘没有看到吗!?”六儿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一时脸都白了。
“走吧,胡想什么,不该你管了,什么也别乱说,也别乱想。”白文萝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往前走去。
六儿愣了愣,有些似懂非懂的,见白文萝走远了,一看周围这黑洞洞的样子,心里一慌,赶忙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