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白文萝只好先朝外面应了一声,然后又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人,心里却有些为难。
“你娘不会对自己女儿的生命置之不顾吧。”那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且说完这句话后,他甚至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你别吓着他们!”白文萝一脸冷漠地丢下这句话,就退出房间,拉上门。
他听出来了,她那句话,不是请求,而是警告。
“呵――”看着白文萝跑开的背影,他刚要笑出声,却忽然胸口一阵刺痛。手按在胸口那呼吸了一下,皱了皱眉,终于收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今天他着实是大意了,没想到那翠儿竟早已被人盯上,也幸而他从来就准备周全,东西也到手了,不然……
白文萝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捋了几下头发,然后才开了门。却不想门一开,就看到她弟弟一身狼狈的模样,那半个身子都沾了好些黄土,而芸三娘面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连头上裹勒着发鬏的包帕也微有些松了。
“娘,文轩,出什么事了?”白文萝心头微惊,眼一扫,就赶紧拉过弟弟的手,只见那两只小手上果然有好些擦伤,且掌上渗出来的血还混着黄土和细沙,有些地方已经乌青了。
白文轩却只是龇了龇牙,然后咧开嘴憨笑地说道:“嘿嘿,就是摔了一跤。”
“怎么摔的?”白文萝一边拉着他进屋,一边抬眼细细打量芸三娘,瞧着她娘身上没什么不妥后才稍稍放了心。
“进去再说吧,萝儿,你先去烧点热水来。”芸三娘把这一双儿女往铺子里推了进去,然后也跟着进去,再转身把门关好。
“热水刚刚已经烧了,我这就给端过来,娘,你先把文轩带到你房间里去吧,我记得那个外伤的药就放在你床头的小柜子里。”白文萝也顾不上多问,想了想就先开口安排了一句。原是该到她的房间去的,那里烧了炭,还暖和着。可是眼下不方便,只好借着伤药的理由让文轩先去芸三娘的房间。
芸三娘倒没多想,只是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己小儿子的那双手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对了,萝儿,这会子那些衙役正每家每户搜捕什么人呢,可有进到家里来?”
白文萝正转身,听了这话就回头道:“有,来搜过了,才刚走呢。”
“唉,也不知是什么事,弄得家家户户都鸡飞狗跳的。”芸三娘也就是随口一问,见自家已经被搜过了,便松了口气,且说着就带着白文轩往她房间走去。反正这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点银子什么的都被锁在小柜子里了,衙役再怎么蛮横也不是强盗,这点倒是不用多担心。
“娘,说不定那些官兵们要找的就是那个哥哥呢。”白文轩这时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白文萝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即问:“什么哥哥?”
“就是……”
“萝儿,这事一会再说,你先去把热水端来,我给轩儿清理一下这双手,得赶紧上药,不然以后不好握笔了。”
“是,娘进屋去吧,我就来。”白文萝只得暂时撂下这事,看着他们进屋后,才又往自己房间那虚掩着的门看了看,心里隐隐有些犯难。她实在拿不准,自己刚刚被喂的那颗到底是不是毒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算不是毒药,这会要是去报官的话,肯定也落不得好。不管怎样,这麻烦事是沾上身了,只希望过后他们这一家别被什么事给牵连上……可是这事一会该怎么跟娘说,娘若知道衙门要搜捕的人就在家里,肯定会吓到的,再要知道她被人给喂了毒药,指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呢。
白文萝端着一盆热水进屋后,屋里的炭已经燃起来了,芸三娘正小心地给白文轩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袄。
“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文萝把那盆热水放在桌子上,再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放在里面浸软了,然后捞出来,使劲拧干后就把白文轩拉过来接着道,“我给文轩擦一擦,娘你把那药找出来,一会我给他抹上,不用包扎,这伤口晾着能好快些。”
“嗯,找到了,在这呢。”芸三娘在她床头的柜子里翻了翻,就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然后才叹了口气,拣了张椅子在白文轩旁边坐了下来。
即便白文萝的动作已经很轻缓了,但现在天气这么冷,这样的擦伤,碰上了还是会疼的。然而白文轩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十一岁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表情,面上带着几分倔强,再疼也就只是皱着眉头,一双乌黑的眼睛仔细地看着他姐姐的动作。
“很疼吧。”芸三娘心疼地在儿子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又在他的宽额头上轻轻擦了擦。若说她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得了这一双儿女,两个孩子自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疼的!”白文轩马上就抬起脸,朝他娘咧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娘别担心,这擦伤不算重,一会抹上药,过个两三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影响文轩握笔的。”
“是啊,这真是万幸了,今天轩儿差点就丢了性命呢,要不是有位好心的公子出手,我这……”芸三娘说着又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圈不由就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文萝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芸三娘,又看了看白文轩。
“唉,我带着轩儿从宋先生家出来,才刚走到西福街的街口那,就听见后面有人嚷嚷说是衙门要办案搜捕什么可疑人物。正好那街口的人比较多,有人这么一嚷嚷,街上忽的就乱了起来。我一个不留神,没拉好轩儿,竟让他被人给挤到那路中间去了,还摔趴在地上。正好那时有匹马冲过来,就对着轩儿,且那骑马的人根本不拉缰绳,还不停地甩着马鞭!当时人又多又乱,我要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眼见轩儿就要被那匹马给踩过去,幸好那当口有位公子冲了过去,把轩儿给拉了起来带到一旁,轩儿这才捡回了条命。”芸三娘说完后,擦了擦眼角,然后一边摸了摸白文轩的头,一边抚了抚胸口,刚刚那情形,此时一回想还是心有余悸。
“娘,可惜咱们没来得及谢谢那位哥哥他就走了,姐姐,那位哥哥的武功可厉害了呢,我看见他一下子就跳到房顶上,然后嗖地一下,大家还没瞧着他呢,人就不见了!”白文轩两眼直发亮,一脸崇拜地给他姐姐形容着自己那位救命恩人。
“嗯,没事就好,以后若能见着那位公子再好好谢谢人家吧。”白文萝表情淡淡,仔细给他上好药后才又道:“西福街的街口是闹市,官府都明文规定了,在那附近无论是马匹还是马车,都不允许横冲直闯,谁还那么大胆?”
“唉,轩儿没事后,我听着旁边的人说,那骑马的是伯爵府的大少爷,没人敢管。算了,只要轩儿没事就好,萝儿,你先照看着弟弟。这会瞧着天也快黑了,娘去做晚饭,今儿给你们多煎两个鸡蛋,压压惊。”芸三娘说着就要站起来,准备去厨房。
“娘,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白文萝趁着这会赶紧开口叫住了芸三娘。
第4章 瑞冬(四)
“你说什么?那个人就在咱家里!”还未听完白文萝的话,芸三娘的脸色就已经白了,她刚要大声,马上又死死压住声音,眼里现出些许惊慌,“为何刚刚开门的时候没说?”
“我刚刚见你们那样,就一时没顾上说。”白文萝低下了头,微缩着肩膀,似有些被吓到的样子。
“萝儿,你平日那么懂事,怎么不知这样会遭祸的啊!你刚刚开门的时候若马上说出来……”
“娘,你先别急,别急,那衙门的人进来搜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想必也不会再回头搜一遍了,那人也说了,他最迟明天早上就走的。”白文萝一听芸三娘的声音有些发颤,便也顾不上假装害怕了,慌忙抬起脸解释。
她刚刚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对芸三娘说出那人喂了她毒药,威胁她的事。只说衙门的人进屋草草搜完出去后,她才发现那人竟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一时害怕,即不知该怎么办时,那人就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在这躲一会就走,接着芸三娘和她弟弟就回来了。
芸三娘深呼吸了一下,咬了咬牙,看着自己这一双小儿女,强稳住自己慌乱的心神。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白文萝问道:“萝儿,他现在就在你房间里?”
白文萝点了点头:“他好像是受了伤,我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我床上,很像是在打坐的样子。”
“受伤……”芸三娘略一沉吟,然后压低了声音看着白文萝说道,“萝儿,这个祸害咱们不能留在家里。衙门的人说不准,万一他们又回头搜一遍,不管那人犯了什么事,咱们娘儿三个肯定会受牵连。如今咱们在这西凉无依无靠,万一出了事,就……”芸三娘说到这顿了顿,咬了咬牙才接着道:“既是他受了伤,行动不便,那就正好了,眼下娘还是悄悄出去通知官府一声为妥。不,不能把你们留在这,你们俩也都跟着娘出去,快,动作要轻,千万别被他给发觉了!”芸三娘说着就要站起来,白文萝却真急了,她没想到她娘会这么打算。
芸三娘的决定是没错,但白文萝却明白,这个决定在那人面前是绝对行不通的。且不说她被喂了毒药,就算她不必顾及那粒毒药,真就随芸三娘悄悄去报官,或许他们一家子还未走出家门,就都通通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她毫不怀疑,那个人绝对做得到这一点,能毫不犹豫对一个小女孩下毒并威胁利用的人,对他来说,杀人不过是眨眼。
而且他到底是不是受伤了,伤得怎样?她既不确定也不清楚,但她能确定的是,眼下他们在这屋里说的每一句话,肯定一句不拉地都进了那人的耳朵。她这边的一举一动,定是被那边紧紧关注着,她太清楚那人绝非真如他表面那么吊儿郎当。之前第一眼,她就嗅出了同类的感觉,所以这个险,绝对不能冒。
然而她心里想的这一切却不能一一跟芸三娘道出,白文萝只好拉住芸三娘的衣服轻声恳求道:“娘,我们还是别去报官了,没准他一会就走了呢,他说了他不是坏人……”
白文轩似乎被这严肃且紧张的气氛给吓住了,一时也忘了自己的手上的痛,在一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一会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是说刚刚官兵正在搜捕的那人就在咱们家里头?娘是要去报官吗?那人是好人吗?”
“轩儿别说话,萝儿,好孩子,你不能觉得他刚刚没有伤害你就认为他就是好人了。现在他是官府衙门要抓捕的人,咱不能藏着,会遭大祸的,走,跟着娘悄悄出去。”芸三娘说着已经起身,一手拉着一个正要出去。
白文萝满心着急,眼见这样,别无他法了,便打算要把自己被喂了毒药的事情说出来。却不想这会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芸三娘吓一跳,白文萝微蹙了蹙眉,白文轩即有些紧张地看着芸三娘和白文萝,小心的开口道:“好像是姐姐那房间的门被推开,撞到墙上的声音呢,是不是那个人知道咱们要出去了?”
芸三娘的脸微微有些发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紧紧拉着她这一儿一女的两只手腕。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娘,若是我们去报官的时候,那人跑了,我们到时就更说不清了。而且,女儿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万一他没受伤,或只是轻伤,看到咱们要去报官的话,他要是因此生出个什么歹念头来……娘,那人既然能让这么多官兵搜捕,身手定是不简单,咱们可不能惹急了他啊……”白文萝压低声音,一句接一句,定要让芸三娘千万打消这个报官的念头。
芸三娘听了白文萝这一通话,呆了呆,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就放开他们的手腕,走到房门那,悄悄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看。只见白文萝的房门果然开着,能隐约看得见有个人影在里头晃了一下。她心里倏地一惊,赶紧就关上门,然后回过头看了看白文萝和白文轩,尽量放缓了声,轻轻安抚道:“别怕,你们先在这呆着,别出声,也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