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那个,内急。”白文萝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你先去接我娘,一会我完事后会在那外头等着她的。”她说话同时,眼睛不时往那处瞟着,此时已有三四个大汉帮忙着制住那匹马。这场混乱不会维持太久,这会只希望她娘那边差不多把事办妥了,得趁着那两人没回过神,赶紧把人悄悄带走了事。而且她怀疑,刚刚自己靠近那匹马的时候,那个小厮可能是注意到她了,只是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那忽然发疯的马给弄得滚回车里。如果真是这般的话,她更不能再让那小厮看到她是同芸三娘一起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出去了再上车才好。

“那行。”知道姑娘家都羞于说这事,虽然这个小丫头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不定心里羞成什么样了。那车夫一脸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往自己的马车跑去。

白文萝看着那车夫把马车拉出来,小心避开那片混乱,朝芸三娘那驶过去后,就开始慢慢往后退,悄悄潜入人群里。这会那匹发疯的马也基本被压制住了,似乎有几个人受了伤。只是人群太乱,她看不清那个叫长福的车夫,和滚回车里头的小厮怎么样了。只祈祷他们最好也都受点伤,让他们暂时顾不上那古纳汉奴的事,再给她娘多留点时间。这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解决了他们,这事应该就没问题了。

却没想,她刚要转身,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白文萝身上一僵,因为周围人太多,她又是一直注意着那边,根本没往身边留意。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无果,随之身后就传来一个嗤笑的声音:“不想被告密的话,就随我来。”

竟……又是那个人,怎么又碰上他了!白文萝心里警铃大响,却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在那人面前根本就玩不出什么花招来。咬了咬牙,心里挣扎了一番后,也只得乖乖地认命听话。

那人拉着她走得很快,幸而地方也不远,就是在柳庄口的外面,只见一辆车箱和马匹全是黑色的马车大刺刺地停在那儿。

“上去。”那人把带她来到那辆马车跟前,吩咐了一声,候在那的车夫就迅速地给她撩开车帘子。

“你要干什么?”白文萝见到这阵势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一会芸三娘还得等着她一块回去呢,这人是要把她带去哪儿?她该怎么办?装疯卖傻是不可能的,骗别人或许可以,却休想骗得过这人的眼睛,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清楚了。他们身上有共通的东西,她注意到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

那人微挑着嘴角,轻笑着看着她,眼中带着浓浓的探究。白文萝握紧了手心,同样静静地看回去。纤长秀颀的身材,俊朗的眉眼,面上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若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只怕早已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白文萝却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心里止不住地阵阵发寒。

僵持了一会,她才放软了语气开口道:“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说,但别耽搁太久。”

那人挑了挑眉,又往那车上示意了一下。白文萝叹口气,只得爬上马车。这一定是特制的马车,至少那车壁是夹了铁板。车厢很宽,约有她和芸三娘坐的那辆马车的两倍大。但自那人跟在她后面进来后,她就觉得整个空间似一下子变得狭窄了,他脸上明明一直就带着笑意,带着许些吊儿郎当地神情,可那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

那人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着急开口,眼中依旧带着探究打量着她。既然他不开口,白文萝也不好开口,这就似一场较量般,谁都在等着对方先出牌。

“很能沉得住气。”那人终于开口了,却没有先提问,反倒是赞许了一句。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终于似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缩了缩肩膀。

“这会再装就不像了。”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白文萝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脸,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

“那匹马是你做的手脚?”终于说道正题上了。

“是。”白文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怎么做的?”他有些好奇地扬了扬眉,虽然是一直盯着她,但因为角度的问题,自她走到那匹马跟前的时候,他的视线就被车厢挡去了大半。本想换一下位置的,却还没等他动身,那匹马就已经发起疯来了。

“用针。”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暗叹了口气,才认命般地从手腕那加厚的袖口中,轻轻抽出一枚一寸多长的绣花针来。

“哦,就用这个,难道是刺在眼睛上了?”那人把那枚绣花针接了过去,拿在手中瞧了瞧便问道。白文萝沉默地点了点头,乖巧无比。

“那匹马应该比你还高吧,怎么做到的?”他一手拿着绣花针,一手支着脑袋,歪着身子靠在车里的软榻上看着她问道。

白文萝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因为我身上有马喜欢闻的气味,一走进,它就会自己嗅过来。”

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马的嗅觉特别灵敏,它们常常是靠嗅觉来认识,或辨别事物信息的。特别是有陌生物品或动物靠近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主动凑近去嗅一嗅。而她身上的那种气味,其实就是她这几日抹在手上的那种药膏,当然之前她并不知道马会喜欢这个味道。是她今早随芸三娘出门时,要上马车那会,忽然发现那匹老马对她特别感兴趣,当时要不是有那车夫拉着缰绳,差点就嗅到她身上了,所以才知道的。

“味道?哦,你身上是有一丝草药味,难道这是你之前就设计好的事情?”那人一听她这么一说,兴趣更加浓了。

“不是。”反正都说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丁半点的,白文萝便又慢慢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临时做的决定。”听完后,那人似自言自语般,慢吞吞地说了一句。然后微眯了眯眼睛,忽然凑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说道:“小姑娘,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白文萝心中一跳,却抿着唇,看着他不答话。

“就算真的有这般沉着灵巧的心思,仅凭一枚绣花针就想稳稳刺中一匹马的眼睛,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也非易事。还有,知道怎样躲避别人的视线接近目标,也知道怎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掩藏自己,这些本事都是谁教你的?”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白文萝用力甩了甩脸,挣脱开了他的手,微喘着气说道。

“就是现在,也不见有丝毫慌乱那!”那人放开她,坐了回去,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她。确实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只是浑身都带着戒备,很深的戒备。就像一匹没被人驯服的小兽一般,嗯,还有些着急,却一直强压着。

第37章 阿尔巴

初春的清晨,残雪消融后,又结成薄冰的路面上,一辆黑色的马车不急不缓的穿过行人渐多的街道。元宵将近,在这到处都透着祥和喜庆气氛的西凉城内,那辆通身黑色的马车显得如此突兀。即便是不明就里的行人也都自觉地避开它,躲得远远的,因为那沉郁的暗色,总隐隐透着一股?}人的煞气。

没想那人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一直看到那辆黑马车驶远了,白文萝还有些不敢相信,心里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图。站在柳庄口外思索了一会,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这会,那车夫驾着马车出来了。她伸长脖子往后一看,见后头没什么人追过来,心里松了口气,即小步往那跑了过去。

而那头,黑色马车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在一处不起眼的房前停下后,就见一个平常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恭敬道:“二爷,刚收到京州那边的急信。”

一只修长的手从车内伸出,接过那封信,片刻沉默后,里头才传出一个凉凉淡淡的声音:“上次让你查淮州那边的事情,还没消息送过来吗?”

“应该明儿就能收到。”中年人心里捏了把冷汗,声音愈加恭敬起来。那件事情隔的时间有点久,再又大雪封路,就多费了点时日。只是主子却不会管这方面的原因,晚了就是晚了,多做解释只会更加触怒他。

“嗯,直接送到京州去。”车内人难得网开一面。

“是。”中年男人连忙应,等了一会,见再没别的吩咐,便告了声退,就悄悄离开了那条巷子。

中年人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车夫才偏过脸,一声低问:“二爷?”

“准备回去。”车内的人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是,那,奴隶市上的那个人――”车夫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毕竟今天是特意为这事出来的,却半途撤手,他实在想不通。

“不急,给他几天时间,你留下来处理这事,到时你再带他上京州。”

“是。”车夫应声后,轻甩了甩缰绳,将马车驶离了那。

白文萝一上车就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破烂的棉衣上沾着几丝血迹的少年正抱着双膝,蜷着身子,蹲在车内一角处。

“娘。”她移到芸三娘身边坐下。

“怎么早上没准备好。”芸三娘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说,便就轻轻带过了。只是再一看角落里蹲着的那个沉默少年,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事情办得比较顺利,虽然被衙门的人刁难了几次,故意抬高了价格,但因为一直担心的李家公子没有过来竞价,所以总共就花了七十五两银子便把事情都弄妥了。如此总算是安了点心,只是当她把这个叫阿尔巴的少年带上车后,这孩子就一直没说话。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又担心他是不是嗓子被人弄坏了,只是在那官差面前不好说什么。领了他上车后,因为这车内只有一处可坐的地方,这孩子便看都不看,就自己蜷到角落里头。任她怎么好言劝说就是不吭声,也不动晃,连眼睛都是低垂着。

白文萝大略看了那少年几眼,估摸着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蹲着身子不好看出准确身高,估计有一米七五左右,以露在外面的手腕可看出是身体是属精瘦型,体重不会超过五十七公斤。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得到他额头上有疤,旧伤了,像是很薄的利器所致。再看他那蹲着的方式,应该是臀部和腰部都受了伤,但没伤及胫骨。抱着双膝的手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却能看得到那双手筋骨分明,手指关节略粗,是一双经过训练的手。

因为芸三娘在身边,她不好一直盯着看,扫了几眼后,就慢慢收回目光。只是心里却悄悄起了防备之心,这少年看着不似普通人。

“娘,咱这会是往哪去?”白文萝转头问芸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