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先放开吧,是轩儿,别让孩子瞧着了这般!”芸三娘赶忙低声说道。

听着脚步声,白玉轩正往这边走来,白孟儒只得放开了手,正了正脸色,然后就负手背后,转过身,瞧着走近的白玉轩道:“怎么过来这边了?”

没想会碰上白孟儒,白玉轩愣了一愣,马上就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然后才接着道:“我过来看看姨娘。”

白孟儒瞧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儿子,不知不觉,就这么大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瞧着还真有几分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就温和了几分,只是一看白玉轩面上依旧是一副恭敬地表情,他不由就叹了口气。明明是父子,却并不比陌生人亲密多少,这般想着,他一时又觉得意兴阑珊,便道了一句:“如此你就送芸姨娘回去吧,虽是大年夜,但也别说得太晚了,别误了明儿的事!”

“是。”白玉轩应声,等白孟儒离去后,他才走到芸三娘身边说道:“娘,父亲刚刚是在跟你说话?”

“嗯。”芸三娘轻应了一声,完后就将话一转:“都这般晚了,你怎么还过来,没有人跟着吗?”

“我都多大了,还要人跟着做什么!”白玉轩说着就扶住芸三娘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接着道:“我一想姐姐明儿就回来了,心里就坐不住,便就过来找娘说说话!”

“好孩子。”芸三娘笑了,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如今长大了,功名也有了,萝儿她也算是圆满了。娘现在啊,就想着你也能有门好亲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娘就再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娘着急这个做什么。”白玉轩憨憨一笑,完后就道:“其实我才是放心不下娘,以后我可能就在京州任职了,要不我哪天瞅着老太太心情好些,求老太太让娘跟着我一块进京去!”

“说什么傻话,你是要大家伙都笑话你!”芸三娘又是叹又是笑地摇了摇头,“娘在这住了快十年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做你的事去。正好萝儿也回京了,以后你们在那相互照应着,娘不知有多放心!”

走到榴花房门口的时候,芸三娘就接着道:“好了,回去吧,明儿萝儿和姑爷就过来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眼下太晚了,别熬坏了身子。”

白玉轩走后,芸三娘呵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屋。守在屋里的丫鬟还未睡,瞧着她进来后,就站起来,笑着看了芸三娘一眼,又瞅了瞅那桌上。芸三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封信正躺在那桌面上,她心顿时一跳,忙就走过去拿起那封信。

“我先出去了,姨娘早些歇息吧。”那丫鬟笑了笑,行了礼,就出去了。

芸三娘走到炕上坐下,然后才小心拆开那封信。自白文萝去了古雅后,没多久,之前周氏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不知怎的,就被打发走了,换了如今这个。直到去年,她才知道,如今这个丫鬟竟是姑爷给安排的……

这封信是白文萝亲笔写的,大意是上官锦被封为安远候后,皇上又赐了一座宅府,年后,他们就要从王府搬出去了,因此白文萝便想让芸三娘过去陪她一段时间。只是也不知芸三娘愿不愿意离开伯爵府,所以就提前让人带了信过来,让芸三娘先考虑考虑,因为明儿她过来后,就会向老太太提出这个请求。

芸三娘看完信,小心折好,装了回去,然后将信贴在胸口,笑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

写到这,算是交代了芸三娘的后半生,我并没有给她安排一个封闭式的结局,因为,人生在继续,未来有无数可能。

其实芸三娘这个角色,是这本书中,我最为心疼的人物。这个女人,她的这半生过得并不好,年幼时丧母以兄长,且家中贫困,年少时又被生父给卖了,年轻时,以为遇到了可付真心的人,却差点因此丧了命。之后十年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接着又甘愿让自己的孩子称自己为姨娘,并且甘愿默守在大宅院里的一间小屋子里,一晃,差不多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其中委屈,我想,只有她心里明白。

只是,即便是这般的磨难,却没有磨掉她高贵的灵魂,亦没有磨掉她一身的傲骨。

她知恩图报(救古纳人),不趋炎附势(拒绝李家最初的提亲),性格坚韧(决定带着幼小的孩子独自生活)。对待两个孩子,没有重男轻女,没有厚此薄彼,生活清苦,却能过得温馨。可以说,她身上这些点点滴滴的闪光点,一直就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白文萝。即便白文萝最初,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就某些方面来说,她就跟个婴儿一般,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是非观念。

但是,母亲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如果没有芸三娘,就不会有以后的白文萝!

甚至可以说,白文萝能让上官锦这般深爱着,离不开最初时,芸三娘对白文萝的影响。

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或许能引人注意,但是却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去爱的。而一个有着最纯粹的爱,同时又具有最凌厉的刃的女人,才足以让上官锦那样的男人情深不悔。(其实文中几次提到,上官锦对于这种温暖的依恋……)

可以说,芸三娘是用她的二十年,默默的关心,无声的期盼,来成就了她的两个孩子!

只是当她的孩子,一位金榜题名,一位衣锦还乡时,她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已然不在……

番外之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嘉盛元年,腊月二十九,眼见年节已到,那天却老是阴着个脸。抬头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上,具是浓厚的云层,从北吹来的寒风里都带着凛冽的冰雪味。

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西凉城的醉花仙楼内却温暖如春,且那空气里依旧是弥漫着甜腻幽香的味道。这里,比起京州的万春红楼,少了一分闲适的清雅,却多了几分糜烂的艳丽。

此时,天才刚亮,醉花仙的前院就响起的幽幽的丝竹之声,后院亦隐隐传出男子与女子暧昧的调笑之声。二楼一间鲜花织锦如云的上房内,一位衣衫半敞的年轻男子有些无奈地从温柔乡里醒来,懒洋洋地走到桌旁坐下,自个倒了杯茶,先喝了一口,然后才微眯起眼睛,瞧着躺在那软榻上的人影笑着说道:“我本想先在西凉这歇一日,明儿一早才动身回京州,没想你倒是提前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出去吧,我就在这歇一会,下午便出去。”榻上的男子将自己的一双长腿伸直了,只是这软榻却够不上他的长度,他便只好又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放在铺着织锦的地上。

“啧,你这是强闯入我的房间,又将我从被窝里吵醒,现在还又要赶我出去!我说有你这样的么!”易风搁下手中的茶杯,接着手指就在桌那面上轻轻敲了起来,嘴里合着拍子唱道:“温柔乡啊男儿郎,醉卧花间笑一场。销魂窝啊美人唇,梦中裙下春事了……”

楼内依依呀呀的丝竹声时隐时现地传了进来,伴着易风略有些低哑的嗓音,香艳的词曲在这锦绣温香的房间内,唱出了玉体横流的欲望,却到处都透着荒芜与空虚。

软塌上的男子似已累及,早闭上了眼睛,任那糜烂之音充斥于身旁而无动于衷。

易风似也唱得干了嗓子,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自顾自地说道:“说来,我此番去古雅,倒是开了不少眼界。”

榻上的男子未应声,易风也不介意,轻轻抿了口茶,又接着道:“那边的风气很开放,跟大景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女人不但可抛头露面,亦能当家作主,行事之大胆,着实令人咋舌。”易风说着,笑了一笑,犹自道:“听说数百年前,北齐几乎将那边的男人给屠光,后来是那的女人将他们的天给撑了起来。所以他们的男人最初始,是用吻脚礼来表示对一个女人最真的爱慕,同时亦是立下了此生不负的誓言,从此身家性命,尽数相付,如若有背,天不容之。只是,时长日久,这一古老的风俗竟成了个传说……”

易风说到这,摇头轻笑,然后看向榻上的男子,接着道:“其实吧,我对他们这风俗倒真是有些好奇,你说这女人的赤足,若是在被窝里,忘情之下,吻了一吻,这算不算也立下誓言了呢?”

榻上的男子终于睁开眼,嘴角忽的就挑了挑,似是在微笑,只是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和淡淡的嘲讽,然后才道了一句:“那是要跪下行的礼,男子俯首与女子跟前才算数。”

易风一愣,忙问:“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还没去过那吗!”

上官锦却又闭上眼,不欲与他多说,只是懒洋洋地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时别忘了将她弄出去。”

他指的是此刻还躺在那床上,被易风点了睡穴的女子,即便是隔着银红色的纱帘,依旧能看得到那女子露出半截雪藕般的手臂在外,白嫩嫩的,衬着那锦绣繁花的丝绸锦被,香艳得直刺人眼!

易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也知上官锦这个时候忽然闯进来,必是有要事要办,或许还有人在追着他,所以这不满归不满,也不敢就将他轰出去。整好自个身上的衣服后,才将那名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子抱了起来,只是走到上官锦旁边时,他忽然又问了一句:“一会要不要也给你找位美人来解解闷?”

上官锦依旧闭目养神,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易风讨了个没趣,只得丢下一句:“我走了,完事后记得来找我叙旧啊,明天之前,我都会在西凉的,若需要帮忙的话也早点开口。”他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一屋的残香,及榻上那个慵懒的男子。

午后,这西凉的天愈发阴沉了,上官锦在大街上慢慢踱着步子,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大年三十未到,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人群熙来攘往,热情的小商贩们气不带喘地对每一位从自个摊位跟前走过的行人,使劲儿地吆喝着自家的货物。上官锦正走到一个卖糖果糕点的摊位前,忽然就瞧着不远处有几个可疑的身影,他不想这个时候与对方起冲突,于是便转过身,小心没入这摊位前的人群中。

“这都是刚出炉的寸金糖,才一会,就已卖得差不多了,瞧瞧,刚刚那位大婶一下就秤了五斤呢!公子要点不?”

上官锦一边注意这那边的人,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商贩老板一乐,马上抽出一张油纸,包了约莫两三斤的寸金糖,然后问道:“公子瞧瞧,这些够不?”

那边的人已经走到另一条街,上官锦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瞧着那一大包糖,笑了笑,说道:“不用了,这么多我拿着太麻烦。”他说着,也不等那老板回话,就将那包糖倒了大半出来,然后亦不等那老板发火,又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也不让找零,便拿着那少得可怜的几块寸金糖走开了。

与此同时,西凉城,西福街那的一处小院子里,白文萝正帮芸三娘将一会要带给宋先生的礼物小心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