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萝轻轻抽回手,淡淡一笑:“昨儿玩爆竹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没事儿,过两天就好。”

“箫丫头,你要跟着我们去的话,得先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吧,万一回来得晚了,你娘找不着人可怎么办?”

“不用,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娘说好了,会晚点儿回去,免得那些姑姑婶婶们老是拉着我问个没完。”

白文萝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就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箫蜜兮脸上一红,知道白文萝在笑什么,想拍她一下,但碍于芸婶再一旁,只好装作一脸没事样。

“既然这般,那就走吧。”芸三娘想了想便点了点头,然后拉着白文轩的手往流金街的方向走去。

待芸三娘转过身去,箫蜜兮才在白文萝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压低了声音说道:“萝妹妹真是越来越不学好了!”

“箫姐姐怎么这般说,我怎么不学好了?”白文萝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眼里却是带着几分戏谑。

“狡猾的小蹄子,你就笑吧,总有我笑话你的一天!”箫蜜兮又红了脸,瞪了她一眼,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西凉是个富裕的地方,街上房屋辐辏猬集,商店鳞次栉比。才大年初一,路上行人就比昨儿多了好些,只见有穿马褂袍衫的;有着青衣小帽的;有骑马一阵旋风而过的;有抬轿哈气赶路的;还有那肩挑背负的小贩随声吆喝起来的;亦有低头屏息的村姑农妇小心避让行人车辆的。这林林总总,无一不显示着这市井繁华,人民安居。

一行人就这么说笑地穿过数条大街小巷,走了近大半个时辰,将西福街的街口时,忽然瞧见南面的大民路那,一行车辆人马正浩浩荡荡,遮天压地往街口这行来。

第19章 春喜(二)

眼见那边的人马将行近,芸三娘赶紧站住脚拉住几个孩子,嘱咐他们先等一等再过去。

“啊,那是晋文伯爵府的家眷要出去烧香呢。”箫蜜兮一瞅那仗势,马上在一旁悄声道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白文萝看了她一眼。

“我爹在盛兴金银铺那当了十几年的银匠,好些个官宦商贾之家都爱用盛兴打造的东西,多少也就同那些人家的下人熟稔起来。而且谁不知道这条大民路的路南,就住着那一家伯爵府,也就他们家才会有这样的派头。我还听我爹说,那伯爵府每年的正月初一那日,他们家的老太太都会领着太太、公子和姑娘们去广源寺那拜佛烧香。”

正说着,那走在最前头的全副执事已经从街口这走了过去。附近这些小门小户的民妇小子们,都在街道两旁驻足观看,路上的行人也大都停了下来,对着这一片锦绣香烟的人马指手划脚,七言八语。

白文萝听了箫蜜兮这么一说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接着就看到一位骑着一匹银鞍白马,身着大红披风朱砂金团花袍,头束金冠,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不急不缓地跟在那辆缓缓行来的朱轮华盖车旁,缓缓正往这行来。

箫蜜兮这会也瞅着那骑着白马的贵公子,再看对方那年纪和看穿衣打扮,她心里估摸了一下,便又接着说道:“那一位应该就是伯爵府的大公子了,听我爹说,每次那伯爵府管事的人过来打造金银器的时候,少不得都会提到他们府里的大公子。”

“他们府的管事都说了什么?”白文萝顺着萧蜜兮的话问了一句,目光却跟周围人一样,一直追着那一行人马。

“我爹说那些个管事总夸他们府里的大公子是龙凤之资,自小就聪明好学,又最得老太太喜欢。更可喜的是前年才娶了京州世家大族的小姐,今年刚顺利产下一位千金,那大公子就在今年秋闱的时候中了举人,这几件喜事几乎是连着在一块儿,总归是好事连连。”萧蜜兮呵呵一笑,“萝妹妹可不知道,前年我有一次给我爹送午饭去,正好碰见那伯爵府里的一位管事,可了不得,我当时瞅着人家一身派头,真是连那盛兴的老板都比不上呢。我听爹说了那么多回,如今可算是亲眼见着这伯爵府的真正派头了。”箫蜜兮边说着,边满是羡艳地看着那一行人马。虽是看不到伯爵府的女眷,但光看那一台台翠盖珠缨的华车,看那垂于轿前鲜亮的帘子,就能想象得出,那一个个坐在里头的姑娘小姐是何等的金贵。

周围全是嗡嗡嗡的议论声,可那一行浩浩荡荡从这经过的人马车辆,除了车轮马蹄声外,竟无一声多余的杂音。

龙凤之资吗?白文萝看着那骑在银鞍白马上的贵公子,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前天,文轩差点就被给踩死在他的马下。许是她的目光太冷了,许是这周围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许是大家指手划脚得太厉害了。那骑着白马目不斜视的贵公子,行到街口的时候,忽然往这边偏了偏脸。

周围的议论声一时间就静了下去,白文萝趁机看清了他的容貌。确实相貌堂堂,仪表出众,还有那往周围略略一扫的眼神,那嘴角边噙着的淡笑,果真是一副贵公子该有的神情样貌。

“真像画上面的人呢!”直到那伯爵府的大公子骑马走过去后,箫蜜兮才在旁边轻叹了一句。

白文萝即瞟了她一眼,箫蜜兮顿时觉得脸上一热,就紧笑着说道:“那伯爵府的排场可真不得了,就是去庙里烧个香而已,也能占了一条街道。而且连那跟着一起去的下人,个个看起来都似比旁人高一等似的。”

“名门世家,最讲究的不就是这个。”白文萝轻扬嘴角,语气里隐隐透着一丝嘲讽。

此时旁边那些村姑民妇,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好一通赞叹起来。有说那公子俊俏的,有说那车马光鲜的,有说那仆人众多的……而旁边那些未嫁姑娘虽没好意思插嘴,却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白文萝看了看芸三娘,见她面上没什么愤慨之色,而白文轩则是一直沉默地抿着唇,她稍放了心,便开口说道:“娘,咱走吧。”

芸三娘点头笑道:“一会娘也给你买两盒胭脂去,箫丫头也帮着瞧瞧,看买什么样的好,我好些年没用那东西了,也不知如今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

“好咧,萝妹妹是该打扮打扮了,要买这些个东西找我就对了。”箫蜜兮即弯着眉眼,笑出两个小梨涡,“流金街上有好几家有名的胭脂铺,东西确实很好,不过价格都太高。才小小的一盒胭脂有的就能卖上好几两银子,贵的甚至能买上几十两银子。再加上粉和眉黛,都买下来的话就能抵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了。”

“这些东西都这么贵了吗?”芸三娘听她这么一说即吃了一惊,她记得之前在淮州的时候,那会自己每月的胭脂水粉钱,总的加起来也就是二两银子罢了,且那会用得已经很好了。

“所以那都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姑娘用的,芸婶不知,在流金街街南有一家专买香料的小铺子,那里也有卖这胭脂水粉,价格还很公道,东西也不差,我今儿用的就是他家的东西。”年华正好的女子,哪个不爱美,箫蜜兮一说起胭脂水粉就来了兴致,转眼就把刚刚那一片锦绣香烟的人马给抛到脑后。

“是加了铅粉吗?”白文萝迟疑地问了一句,她之前没注意过这些东西,还真闹不清这些脂粉的原料里都含了什么。

“当然没有,铅粉确实白,但是因为有毒,所以早就不用了。现在外头卖的有以益母草、石膏粉制成的‘玉女桃花粉’;也有以紫茉莉花籽制成的‘珍珠粉’;还有用滑石及其它什么细软的石料研磨而成的‘石粉’等等。其中珍珠粉的价格要高一些,但也是最细腻的,次一点的就是玉女桃花粉了。不过也不能只瞅着这些名头去买,有的店铺卖的桃花粉甚至比别家的珍珠粉要好呢。”

“没错,我当年最爱用的就是那个玉女桃花粉了,记得淮州有家叫美娇娘的胭脂铺,他们家的桃花粉就比一般的珍珠粉还要好。那会一小盒似乎是卖的五钱银子,是那店里最好的了。”似箫蜜兮的这一通天真明快的话语,勾起芸三娘遥远的记忆,她也曾有过那如花般的年华,也曾经爱那春红柳绿的颜色。

“原来芸婶在淮州待过啊,听说那里有一种名叫媚花奴的胭脂最为有名,那流金街也有卖的,就是价格太高。”箫蜜兮一听到淮州,眼神顿时一亮。这整个大景,有一半以上的胭脂水粉,可都是从淮州出来的。

“呵呵,那个我也没用过,好了,丫头们,这边人多,都跟紧着点。”芸三娘自知言失,幸得这会也走到了流金街,便把话儿一转,就把这事给掩了过去。只是她的心神却微有些恍惚起来,媚花奴,胭脂中的极品,只需挑一点儿抹在唇上,以指腹轻轻晕开,就能见鲜亮异常……

箫蜜兮根本没注意芸三娘那有些刻意避开话的表情,她的眼睛已经被流金街这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鳞次栉比的商铺给吸引了过去。白文萝却特意看了芸三娘一眼,淮州,她还是第一次从她娘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第20章 流金街(一)

刚走上流金街没多会,才放晴的天又零零星星地飘下雪花来,但未起寒风,所以这零碎晶莹的雪花根本阻挡不了街上买卖人的热情。加上因是大年节,各家商铺都费尽心思,把那门脸屋檐尽量装得或热闹、或喜庆、或别致来多招揽客人,就连那飘落下来的雪花,看着反像是给这条街增添了别样的绚灿。

正月初一出来闲逛买东西的人也不少,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小农村妇,熙熙攘攘之中还不时有马车穿过。由于芸三娘是直奔着专卖丝线的商铺去的,而箫蜜兮却想各处都看看。芸三娘知道小姑娘们都这性子,且这又是大年节,这街上新奇的东西更是比平日多了不少。她便拿出一吊钱给白文萝,让她同箫蜜兮一块儿逛去,半个时辰后再到街南的香料胭脂铺会面。白文轩本想跟着姐姐一块的,却又不想让箫蜜兮笑话他老粘着姐姐,芸三娘也不放心,两孩子手上的伤都未好,凑在一块万一再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便把白文轩拉在身边随她一块买丝线去。

没了芸三娘在身边跟着,又有人作伴,箫蜜兮兴致极好,嘴角边的那对小酒窝就没退下去过,脸上也一直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这些东西你爹不是天天打,怎么还看得移不开眼?”白文萝不解地问了萧蜜兮一句,萧蜜兮正拉着白文萝走到路边的一个摊贩旁。这买的都是一些仿真饰品,工艺也很粗糙,但就胜在能随意看,还可试戴。所以围在这观看讨价的姑娘民妇还是不少,不过大都是粗衣打扮。

“我爹干活的时候,我哪能看得着,偶尔给他送午饭过去,我爹也不让我在那多呆一会,总是没两句就把我打发回家了。”箫蜜兮一边挑着摊位上的首饰,一边不满地嘟囔着。

白文萝见她对那镶琉璃珠子的花篮耳坠似有兴趣,便给她拿过来,帮她戴在耳朵上道:“你爹也没让你多看赵文哥几眼?”

箫蜜兮脸一红,瞪了她一眼,不理她的话,让她给自己找镜子看看。白文萝轻轻一笑,给她戴好后,就把旁边的铜镜给她拿起来。那摊贩老板赶紧在一旁帮腔着道:“姑娘的眼光可真好,也就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才配得上这一对南洋进来的琉璃花篮耳坠。整个西凉城就我这才有卖这款式的耳坠,也才两对儿,昨儿就有一位伯爵府家的姑娘买走了一对,这可是最后一对儿了。”

箫蜜兮听着就是噗嗤一笑,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乐道:“那伯爵的姑娘还会自个出来买东西呢。”

“那您可就不知道了,那些金门绣户的小姐们哪个不都看腻了金簪玉环,就是没瞧过我这新鲜的玩意儿,可不都似见了宝似的。当时连戴都没试戴一下,就直接付了银子拿走了。”那老板也不管逻辑对不对,是否答非所问,总之是怎么个漂亮就怎么个张口。

“这一对耳坠儿得要银子来付那?这我可买不起!”箫蜜兮同白文萝对看了一眼,忍住笑,然后摇了摇头,就要动手摘下来。

“哎呦,这就二十个铜板,那银子不是那豪门小姐多给的赏钱嘛。姑娘是实在人,我也不诳姑娘,这对耳坠儿我进价已经是十八个铜板了,原是要卖二十五个铜板的,只是瞧姑娘带着这么合适,我就赚两个铜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