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那些事情的背后,多数是另有缘由。只是既然打听不到这些事,她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其实也不怕那两女人会闹出什么事来,真要闹出什么事来才好呢,怕就怕她们沉得住气的。

接下来孟氏便与她细细讲了明日府里都会请哪些人过来,还特意给她抄了一份名单,逐一跟她说了一下。白文萝皆是用心记住了,孟氏倒没怎么苛求她,总归她是新媳妇,明日只需去露个脸,认几个人便行了。这事是需要慢慢来的,她也是在这王府待了多少年,才摸清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于是月落日升,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白文萝一早是被那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瞧,那天还未全亮。再往旁边一看,上官锦也醒了。

“你再躺一会,天还早着呢。”他虽是这么说,自己却是先起来了,然也不叫丫鬟,而是往浴室那走去,白文萝知道他又是去泡药澡。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外头渐渐起了吵杂声,也睡不着,她便起了床,叫了丫鬟进来。

宴席开了后,上官锦便被拉去了男宾那。白文萝同孟氏招待了一会那席上的女客,认了几位同族至亲,随后孟氏就将她带到康王妃的厅内。那里,康王妃正陪着几位平日里走得较近的亲戚说着话。白文萝随孟氏进去后,就见那厅内的主位上,坐的并不是康王妃,而是一位身着华衣,发式隆重,珠光耀眼的丽姝。

“想必这位就是那位令上官家的二公子,以爵位换娶的美人了!”正疑惑那人是谁时,正巧她就转过头来,直接看向白文萝,随即就一脸饶有兴趣地笑道。

白文萝一时有些愣住,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只是稍有些困惑地瞧了孟氏一眼。然不待孟氏开口,旁边的康王妃瞥了白文萝一眼,然后才轻笑着对那位丽姝道:“娘娘别跟她开玩笑了,元音你为文萝引见一下各位夫人。”

行了一圈礼后,白文萝才知道刚刚那位最先开口说话的。原是宫里的芸妃娘娘,亦是康王妃的亲侄女。

白文萝坐下后,那芸妃又笑眯眯地打量了她几眼,刚刚一进来时,就发觉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如今再细瞧,只见并非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且身上的衣着发式等,在这满屋的珠光宝气中,并不起眼。只是奇怪的是,只要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那目光就一时移不开去。沉静端庄的神态,略带上几分清冷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透出几分优雅来。乌沉沉的一双眼,却似将这满室的华光都收了进去,清眸转动间,就跃出了浮光万点。

才瞧了一会,就发觉她身上的衣服,也并非是第一眼看得那般不起。芸妃心中微叹,她是宫中的女人,在这容貌衣饰上下的功夫自然多于常人。眼下的白文萝在她眼中,那从上到下,包括她身上的每一件配饰,都搭配的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在宫里久了,什么样的美人玉颜没见过,什么样的衣料款式没瞧过。然这种以人衬衣,而不是以衣衬人的女子,却真是少有见到的!

“之前还好奇着呢,今儿一见啊,我才是明白了。长卿这个爵位换得也不算冤,这样的人儿果真是难得的,姑妈得了个好儿媳呢!”芸妃说着就过头对康王妃笑了笑。

“是个招人疼的好孩子,但娘娘也莫要把她夸上天去了,免得她失了轻重。”康王妃笑着摇了摇头,旁边的一位贵妇人马上就开口问道:“娘娘刚刚说的以爵位换美人的事,我倒是曾有耳闻,原来说的就是锦二公子和锦二奶奶那。难怪了,我说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有这般的魄力,这事真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儿!”

这话儿一起,这厅内的那几个女人自然就闲不下来了。然这话对康王妃来说,却是有几分别扭。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若是搁到别人身上,她自然也少不得要议论一番,但是落到自家孩子身上,就不怎么讨喜了,而且对方还是自己先前看不上眼的。只是眼下瞧着芸妃娘娘兴致高涨,她也不好泼了冷水,只得陪着说了几句。

白文萝在旁边听了一会后,终于弄清楚了,原来皇上给她指婚前,还有这么一回事!她心里一时叹息了一声,却又有几分惘然。

从康王妃那出来后,时已近中午,女客这边的酒席差不多要散了,只有男宾那还是一片觥筹交错,笑语声喧的热闹景象。她不便走过去,只远远瞧了一眼,没看见上官锦的身影,也不知他在没在那边。

同孟氏一起送走了一批客人后,孟氏便让白文萝先去吃饭,顺便歇一会去。总归眼下客人少了,忙不了多会,余下的事交给她就行。白文萝也不多做客气,道了谢,就回了关雎阁。然才走到正房门口时,她顿了顿,就往东面看了一眼,然那长长的走廊尽头,什么也没有。

只是,那边是通向上官锦的书房的方向,刚刚眼角的余光似乎瞧见有个人影从那晃过。她心中微疑,这平日里,若没什么特别的事,下人们是不会往那边去的。

第18章 温暖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时,忽然就听到木香从外头小步跑进来说道:“二奶奶,西凉那边给二奶奶送东西来了,还有轩哥儿的信!”

因木香这声音,正在屋里候着的沉香金萱也都出来了,皆瞅着木香手里的包袱,都想瞧是什么东西,门口一时热闹了起来。白文萝赶紧让木香把东西拿进屋去,最后她要往里迈进脚步时,又往走廊那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进去了。

白文萝先拿那封信瞧了瞧,看着是白玉轩的字迹,顿时就笑了一下,也不急着看。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问道:“是就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吗?什么时候送到的?”

“就刚刚才到的,正好我在那边,就拿了过来。送了好些东西呢,有西凉那边特有的珍珠香米、风干的野菌、刀子酒、杏仁酥糖,还有好些特制的腊肉等装了一大车。这个包裹是专门给二奶奶送过来的,明儿就是二奶奶的生辰了,我想这肯定是芸姨娘和轩哥儿提前给二奶奶准备的庆生礼。”

白文萝笑了笑,打开一瞧,里面是三个小锦盒和一个稍大的木匣子,以及两套做工极细的衣裙。她先看了看那两套衣裙,鲜艳的颜色,精细的绣活,一瞧就是芸三娘的手艺。她拿起来轻轻摸了两下,又走到镜子前比了比,面上不自觉地带着笑,木香和沉香在一旁一个劲地夸好看。白文萝瞧着满意后,就放在床上小心叠好了,接着又走到桌前逐一打开那些锦盒。

第一个里面是摆着的是织金刺绣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个金寿星,是老太太送的;第二个里面放着的是玉如意的小玩件,是周氏送的;第三个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别致的金花镶珠胸针,是林氏送的。最后拿过来那个木匣子,白文萝瞅了瞅,知道这指定是白玉轩送的了。她笑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果然是一匹木雕的骏马,只不过那马被他雕得有些像驴了。

“呵,是不是比前两年进步不少了!”白文萝拿了起来,一边笑着问木香,一边摸着,这木雕的表面打滑得很均匀,还上了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似乎男人对于交通工具都特别偏爱,白玉轩也不例外。所以他对于自己最亲的人,送的礼物自然就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了。

以前在西福街那会,白玉轩总是跟赵武混在一块,两个半大的孩子对什么都有兴趣,拿块木头也能琢磨上半天的。直到她十二岁生日那天,白玉轩满是得意地给她拿来一个自己雕刻的骏马。她才知道白玉轩一直就背着她,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呢。

“好多了!好多了!”木香忙不迭地点头,一旁的沉香也跟着叹道:“姑娘和轩哥儿的感情真是好得没话说的,我还没见过有谁能这么费心,用一年的时间来慢慢准备一件礼物的呢!”

白文萝笑,看着那匹丑丑的骏马,再瞧了瞧摆着床上的衣服,面上的表情很温柔。

“什么礼物?”木香的声音才落下,上官锦就走了进来。

“二爷。”木香和沉香赶紧行了礼,然后两人就笑着对视了一眼,也不用上官锦示意,便主动退出去了,临走时沉香还将慢吞吞的金萱拽了一下,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金萱赶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跟着沉香她们出去了。

上官锦走近去,瞧了瞧白文萝手里的木雕,又看了看那锦盒子里的金寿星,然后道:“是西凉那边送来的?”

“嗯。”白文萝点了点头,闻到他身上带着许些酒气,便轻轻放下手里的木雕,问道:“客人都走了吗?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我让人给你端醒酒汤来。”白文萝说着,便出去吩咐了候在外头的丫鬟一声。

“明儿是你的生日了,前几年都是怎么过的?”上官锦拿起白玉轩雕刻的那匹骏马,一边看一边问道。

“又不是大寿,有什么过不过的,就是吃碗长寿面,然后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磕个头,顺便收些礼物罢了。”白文萝走回来笑着说道,然后就拿起桌上的那封信,又看了上官锦一眼,问了一句:“中午要歇一会吗?还是等下还要过去?”

上官锦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就笑道:“我先歇一会,过不过去再说。”就在这会,柳黄端着醒酒汤进来了。她先是看了白文萝一眼,见白文萝只注意着手里的信,心里微松了口气,然后满是小心的将醒酒汤捧到上官锦跟前。

上官锦倒没多说什么,也未看她一眼,只是拿起碗,一口灌下去后,就将碗放了回去。柳黄迟疑了一下,终是想不出说什么,只得微有不甘地垂着脸,退出去了。只是她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白文萝已经走到上官锦跟前,拿着手里的帕子帮他拭擦着嘴角。她心里顿时一黯,慌忙回头,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然当柳黄正往厨房那走去时,旁边忽然走出来个人影叫住了她,她一瞧,原是绿苏姑娘。而厨房那,金萱正好从里头出来,只是一瞧见那两人,她赶忙就闪身到一边躲了起来。

“要到床上躺一会吗?什么时候起来我叫你。或者要吃点东西?”白文萝只帮他拭擦了一下,才拿下帕子,外头的丫鬟就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了,她一边服侍着他擦脸洗手,一边问道。

“不用了,刚刚在那酒席上已经吃了一点,是想歇一会,头都有些晕了。”他笑,就在她脸上偷偷香了一口。

白文萝往侧一偏脸,朝门口那看了一眼,见门已关上,帘子微动,丫鬟们皆是退出去了。她便回头瞟了他一眼,着手为他宽衣,然后收拾了一下床铺,打开被子,服侍他躺了下去。只是要帮他盖上被子时,上官锦却侧过身,一手支起脑袋看着她说道:“我就是躺着歇一会,你去看信吧,若有什么好事就跟我说说,我们聊两句。”

刚刚还纳闷他怎么那么善解人意,知道给她留私人空间,原是换种方式盯着呢。

白文萝摇了摇头道:“不是头晕吗,不好好歇着,还聊什么。”也不等他回话,说着就起身往那桌边走去,在墩上坐下后,才拿起那封信,小心撕开。一共五张纸,写得满满的,却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就似平日与她说话一般。白文萝边看,嘴角边不自觉地往上微扬,眉眼间全是柔和的神色。幸好五张信纸看下来,都没什么坏的消息,信中提到了自白文萝出嫁后,芸三娘偶尔会出来到老太太那说会话,而白孟儒每次回府,也都会去看一看芸三娘。最后写到信末的时候,白玉轩又提到了,他今年会参加院试,这段时间正用功呢,所以送来的那匹木雕的骏马才没那么好看!

白文萝这看着,那面上的笑容更是深了,放下信后,想了一会,心里似叹息一声,然后就将旁边的笔墨纸砚摆好了,准备给写回信。

上官锦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偶尔白文萝会转过头看他一眼,他亦是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午间的阳光,映着院中的残雪,白莹莹的一片从窗棂间透了进来,在她脸上描画出一层淡淡的柔光,如烟似雾。上官锦觉得眼下的这一刻,无比温馨宁静,似乎她身上的温暖能漫溢到他心里一般,不知过了过会,方觉有些困了,才将手放了下来,闭上眼睛。

白文萝写好回信后,再次转过头,就见他已经睡下了,于是便起身走过去帮他拉了拉被子。只是抬起眼时,看到的却是他微蹙的眉头,她怔了怔,伸出手在他眉头上轻轻抚了抚,又有什么难事了吗?

……

晚上,吃完元宵酒席后,白文萝回到关雎阁,这边因距摆酒宴那较远,故而总显出几分冷清来。然她却是很喜欢这样的安静,晴了几日的天,天空中只剩几朵轻飘飘的浮云,因此今晚这十五的圆月便很大方的露出脸来。清辉如水,漫过一草一木,一墙一屋,静静地洒在院中,泛出水银般的华光。

刚刚宴中,上官锦又是提前离席,也不知去了哪,直到酒宴散了后也不见回来。几日下来,她已经知道,皇上所谓的革职,不过是面上装个样子罢了,革职后上官锦要处理的事情,并不会比以前少。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木香让她进屋去,眼下虽是没下雪,但这园中还有未化的积雪呢,而且夜已渐深,在外头站一会,手脚该冻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