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么?”她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不过也不太重要。”书中世界,养父母是谁,亲生父母又是谁,对他来说都只是别人的故事,他不会为了他人的故事浪费感情,“孩子一生只会认一个母亲,血缘有时候无足轻重。”

白薇盯着他眼睛,心里紧张,嘈杂的环境中,她还是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接着她一字一顿问道:“愿意是我么?”

话出口的瞬间,不知是巧合还是心理作用,喧嚣的大宅瞬间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跌入了真空环境。

沈伽黎嚼了一半的鸡蛋糕还没咽下,积在腮帮子鼓起圆圆一块。

白薇紧紧攥住衣摆,呼吸凝滞了,期盼着却又害怕听到沈伽黎接下来的回答。

生一胎的时候,医院护士与人贩子勾结,说像她儿子这种基因优秀的小孩能卖得高价,因此换了另一位受害者的小孩给她,而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被送走。

但或许母子间就是有那种无法言说的心灵感应,明明小婴儿都长得大差不离,生产时痛到昏厥也没见到儿子,可当护士把小孩抱给她看时,只一眼她就变了脸色。

第一次见面,可她确定,这不是她的小孩。

勾结人贩的护士被逮捕后也无法交代那些被送到人贩手中的孩子们去往何处,人贩为了尽快脱手以便掩人耳目,个把小时内孩子有可能就出了省,碰到警察半路盘查也不怕,他们有专门的中转站,一时出不了手就全部送到那边,等风声过去再继续实施犯罪。

白薇这二十多年来从没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孩子,老二已经不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不知何处的老大身上,这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哪怕二十多年的感情空白,哪怕儿子已经认贼作父,可还是要找到他。

这么多年她接到无数的电话,见了无数疑似儿子的小孩,可只一眼,就确定不是。

唯独看到沈伽黎照片的时候,才真切感受到了希望的火苗,渐渐变成锨天铄地的大火。

前几天和沈伽黎一同拍摄广告试镜,从他穿过的拍摄用服装上找到了几根头发拿去做鉴定,她想为自己内心的疑惑找出合理答案,而今天就要出鉴定结果。

却忽然听到了沈伽黎那句“血缘有时候无足轻重”。

再次看向沈伽黎,这孩子泪眼朦胧望着她,嘴巴微张迫切想说什么,但没等张嘴,手机响了。

白薇尴尬,离开房间接起电话,是鉴定中心打来的。

“白女士您好,鉴定结果已出,报告由您亲自来取还是快递到家。”

白薇凝望着晕染花纹的大理石地砖,良久,轻声道:

“不用了,麻烦你们帮我处理了吧。”

“您的意思是,帮您快递到家?”

“不是。”白薇道,“帮我撕掉或者烧掉,都好。”

为了等一个答案,这一周来她夜不能寐,工作也无法专注,想起这事儿心中不安,她怕最后结果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这个孩子却给了她一个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两全的办法。

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虽然极少碰到这样的客户,但不是没有。

这个时代,人人都希望借助科学手段寻求一个确切答案,可还是有部分人,在最后关头选择将命运交由自己之手,因为在结果出现的前一刻,答案就已了然于心。

白薇做了个深呼吸,捏捏脸颊,调动肌肉努力摆出笑容。

刚进门,却被迎面而来的大男孩撞了满怀。

“你怎么才来找我。”沈伽黎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需要拥抱来表达感情。

他不管白薇是不是妈妈的重生还是转世或者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原因,只要那个人是她就行。

沈伽黎也做不到像电视剧里那样亲人重逢抱头痛哭整的伤感又煽情,妈妈总说,见到喜欢的人,要笑,这样对方也会感受到你的心情。

既然已经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也别哭着走了,笑总比哭要节省体力。

白薇轻拍孩子后背,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不是来了嘛。”

沈伽黎收紧双手:“有点晚哦,不过来了就好,妈妈。”

这一声妈妈叫得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违和感,不过是从很小的时候,学会说话那一刻,就一直叫一直叫罢了。

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哪怕事实告诉他已经穿进书中世界,但他还是坚定不移无神论者。

而这自然随性的一声“妈妈”,恰是印证了那句“孩子只有在见到母亲时才觉得看到了上帝”,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是他唯一的信仰。

门口的南流景沉默:那我走?

他不是没听到沈伽黎那声“妈妈”,这个字眼喊出口,就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只是这么优美动听的词语,自己大概率这辈子没机会再说出口。

南流景默默退出房间,随手关了门。

他进了储物间,从陈旧灰暗中翻出一本落满灰尘的影集,深红的绒布封面,是过往二十余年的缩影。

母亲生前嗜爱拍照,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眼光时尚,不管是拍风景还是人都独具慧眼,拍得很好看,从他出生起,几百张照片记载了他短暂的幼年时光,只是到了五岁之后,便没什么照片了。

那时她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也渐渐忘记自己曾经的兴趣爱好,只是有机会拿到相机时,还是会习惯性给儿子拍一张照片。

影集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六岁的南流景站在妈妈身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呆滞地看着镜头,却又明显能看出注意力不在这边。

身旁是头发散乱的母亲,笑容诡谲,手指扭曲比着奇怪的手势,像是奇怪的妖怪,令人毛骨悚然。

“吧嗒。”南流景猛地合上影集,扔进无人问津的旧角落。

这时,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