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断然否认,“八角味道霸道,为保持羊羹浓白鲜美,我炖煮的时候从不放八角,绝没有误放一说。”
田氏要审传菜上菜的人,从厨房到听风楼,中间经过三四道人手,连丫鬟婆子带管事,几十口子人,真要一个一个细细盘查,恐怕三五日都审不完。
那老夫人的寿辰算是彻底搅了。
“莽草?”太子妃用帕子垫着手,小心拈起来,“和八角也太像了,幸亏顾娘子警惕,才没酿成大祸。我们都没见过莽草,你怎么认得这东西?”
李夫人恶意地笑着,“是啊,凭什么你说有毒就有毒,除非你立时吃了,让我亲眼看看你死没死。”
便是蔡娴芷也狐疑道:“顾妹妹别不是看错了,今天是祖母的寿辰,大伙儿都高高兴兴的,你省点事吧。”
“不会,我认得莽草。”顾春和站起来,极力平缓着急跳的心。
“析津县曾有人用莽草掺杂八角卖,差点弄出人命,我娘听了后怕,特意问了药铺伙计如何分辨二者。当时我就在旁边,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她的脸颊红红的,紧张得额头泌出细细的汗珠,手指几乎绞成了麻花,可还是将她的声音清晰地送进听风楼每个角落。
谢景明立在廊庑下,眼中余怒未消,神情却稍有缓和。
他旁边站着英国公蔡攸,脸色很难看,也不知是生气田氏不会办事,还是恼恨下毒的人坏了老母亲的寿宴。
太子妃瞥见廊庑下的人,目光霍地一闪,随着顾春和的话头问道:“析津县出产莽草吗?”
顾春和摇头,“没有的,我也不知道哪里长这个。”
很快,府里常用的郎中到了,仔细辨认一阵,一五一十禀道:“的确是莽草果,误食之后会呕吐、头疼,狂躁不安,严重的会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抽搐而死。”
众人齐齐倒吸口冷气。
田小满忍不住道:“这不就是失心疯?下毒的人好歹毒,任谁都想不到是中毒!”
那郎中捋着山羊胡子道:“万幸的是剂量小,只有一粒,还是羊羹炖好之后放的,毒性未完全发散出来。不至于要人命,不过要躺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
田氏性急,“这东西都哪里有?”
“我们只用莽草叶子入药,很少用莽草果。长江北岸很少见这东西,多见于南边山谷,例如巴渝、黔中等地。”
“好了,你下去罢。”老夫人忙喝住郎中。
人们的眼神有点古怪。
柴元娘翘起一边嘴角,要笑不笑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谁都知道柴家来自渝中,和摄政王正在议亲,自然看顾春和不顺眼了,她又住在国公府,想动手简直不要太方便!
笑话,以为她也是后院争风吃醋的女人么?她要让一个人死,还用得着偷偷下毒这种小伎俩?
然她的目光掠过廊庑下的谢景明时,莫名坐不稳了。
谢景明拒绝柴家的联姻,九成九是为了顾春和!她明白,谢景明也认为她明白,如果他怀疑是自己的干的……
不,不会的,很明显是有人借此破坏两家的合作,谢景明肯定会想到这一点,不会怀疑她的。
可为什么,他望过来的目光如此冷?
柴元娘突然觉得很委屈。
这话有几分道理,众人的视线“唰”地聚集到顾春和身上。
连柴元娘的眼神都充满怀疑和审视。
太子妃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嘴唇翕动两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顾春和深吸口气,走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一礼,“老夫人恕罪,事到如今,与其猜忌来猜忌去,坏了亲戚间的情分,不如报官,查个一清二楚,不让坏人逍遥法外,也不让好人蒙冤受屈。”
老夫人一个劲儿叹气,只能点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摁也摁不住,就算田氏不嚷嚷出来,也会有别人闹出来,这个寿辰过得可真糟心。
“我来查,”谢景明大踏步进来,直接下了命令,“许远,把一干人等带走,两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结果。”
一张白惨惨的死人脸出现在廊庑下的阴影中,扯开嘴角露出个诡异阴森的笑,“是。”
差点吓晕了胆小的女眷。
“十七叔,”太子妃起身道,“按律不能动用私刑,还是交给开封府查,更名正言顺。”
谢景明语气淡淡的,“我不放心开封府,还是自己查出来的结果比较可信。”
太子妃的目光在顾春和柴元娘脸上来回打转,掩面一笑,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发生这档子事,再坐下去也是无趣。
太子妃第一个告辞,老夫人象征性地挽留两句,亲自送她出门。
然而刚走到廊庑下就被谢景明的人堵回来了,“王爷有令,审问结束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听风楼。”
饶是太子妃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放肆!请十七叔过来,我与他说。”
奈何人家根本不听。
她身边只有随行的宫婢,东宫的侍卫大多在外院,根本接不到消息。
太子妃气得脸色铁青,但毫无办法。
“也罢,咱们回去坐着,看十七叔到底心疼哪位小娇娇。”李夫人怪声怪气笑了两声,扭身坐下准备看大戏了。
许远在审讯上头很有一手,不到一个时辰,就揪出了下毒的人。
是国公府才买不到一个月的小丫鬟,趁着提食盒的空档,偷偷给顾春和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