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着实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可事情已然如此,不出兵,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得不治罪曹国斌,还要给北辽一笔丰厚的礼金。

发落曹国斌,无疑会令旧部寒心,打击边防军的士气。

除了先帝,谢景明一辈子没向别人低过头,更不要提宗元这个手下败将了。

虽然知道此举风险极大,最终,谢景明还是选择向北辽宣战,并不顾朝臣阻拦,御驾亲征北辽。

他是要速战速决,尽量将风险压到最低。

韩斌私下与嗣子韩栋道:“这个挑动北辽动武的人,可谓把宗元和官家的心思都摸透了。”

韩栋却说:“他也暴露了自己,不算高明。”

“恐怕早已留好后路。”韩斌轻轻抚着颌下美髯,踱到窗边,望着皎洁明亮的月亮,忽感慨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韩栋以为父亲在说蔡娴芷,“得到消息就打发人去国公府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老夫人哭了一场,国公爷看着还好,府里其他人……”

他摇摇头,蔡娴芷临走前把满府上下都得罪了,听说她惨死,府里也只是唏嘘几句,过后该怎样过,还怎样过。

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忘记这个人。

韩斌指的可不是她,笑了笑,没说话。

月光隔着落光叶子的杨树林照过来,落下斑驳的树影,急促的马蹄敲在黄土夯实的官道上,惊起夜鸦阵阵怪叫。

地上的树枝在摇晃,好像无数只干枯的手,拼命抓向行驶的马车,要把马车拖入无限黑暗的阿鼻地狱。

“姑娘,出了城就安全啦。”丫鬟轻轻吁口气,“到前面码头和接应的人一汇合,咱们顺水南下,任凭谁也抓不住您。”

“抓住又如何,只要柴家还在,他就不敢拿我怎样。”

柴元娘淡淡一笑,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好像不是逃命,就是普通的一次游山玩水。

这份定力让丫鬟尤为佩服,因笑道:“还是咱们渝中好,来京城一年多,姑娘始终吃不惯这里的菜,瞧瞧都瘦了,回去夫人还不定怎么心疼您呢!”

柴元娘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但此前走得再远,也没有离开过渝中。

她是的的确确地想念家乡了,想后巷的九制陈皮,想前街的梅菜烧饼,更想母亲亲手做的蜜饯雪花糕。

不知道那天天敲铁卖糖的老货郎,是否还从府前经过,此次回去,定要买一块麦芽糖来吃。

想着想着,不由开始怅惘,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注意这种些许小事了?

咣当,马车猛地一顿,几乎把柴元娘甩出来。

还未掀开车帘,便听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马刺佩刀碰得丁当作响,一时间四面八方皆是人声。

“你们被包围了,速速放下武器!”

“姑娘!”丫鬟惊恐地抓住她的手。

随自己上京的侍卫,一半分给了大哥,如今手里这点人马,根本不是禁卫军的对手。

柴元娘暗叹一声,缓缓掀开了车帘,熊熊的火把下,是许清皮笑肉不笑的脸。

“大晚上的,柴大姑娘上哪儿去啊?不会是渡口吧,哎呀呀,幸亏没去,去了您得伤心死。那儿一个人都没有,害得我们扑了个空。”

柴元娘心头一沉,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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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柴元娘被带到一处院落, 本以为会见到谢景明,结果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人,竟是顾春和。

她怔了怔, 好容易才没把“怎么是你”这句话说出来。

“柴大姑娘,好久不见。”顾春和微微颔首, “官家朝政繁忙,让我来和你说说话。”

短暂的惊慌过后,柴元娘很快恢复了冷静, 虽然没见到想见的人,但顾春和心思简单, 性子又软,比谢景明可好对付多了。

沉沉气, 她决定先发制人,“你有关押我的旨意?”

“并无。”

“要把我交给官府审问?”

“柴大姑娘想多了,单纯说说话而已。”

由此看来,他们并未掌握实质性的证据,柴元娘几不可察地吁口气,转身坐在靠北的软塌上,与顾春和一南一北, 隐隐有些对峙的感觉。

“我既非案犯, 也非嫌犯,顾娘子却挟持我至此,院内院外层层侍卫把守, 是何道理?”

疾声厉色说完, 柴元娘闭上眼睛, 长长叹出口气, 语气带了诸多的无奈, “我们早放弃联姻的打算了,难道连回家都不行吗?”

顾春和笑了下,依旧是温婉中带着羞涩的微笑,和柴元娘印象中的她没什么两样,可不知为何,此时竟感觉有些刺目。

柴元娘恍惚觉得,她根本没有因为这番话受到任何的影响。

“柴家做了什么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顾春和走到软塌前,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挑了挑即将熄灭的残烛。